小水神紧紧攥着掌心的竹蜻蜓,张开嘴费力地说着什么。
谢书辞见后,轻轻点头,说:“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但看得见。”
“你、名、字……”小水神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
由于没有舌头,他要做好一个口型都十分费力,说得断断续续。
谢书辞道:“我叫谢书辞。”
或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过,小水神显得有些雀跃。
谢书辞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小水神看了看他身边的其他人,眼神落在大王身上时,有了一丝胆怯,张口断断续续地说:“你们、不要、去、去找、春……山。”
“盛”字的发音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在尝试一番后就略过了。
谢书辞眉心一皱,柳大壮立刻问道:“他说了什么?”
谢书辞道:“他让我们不要去找春盛山。”
说完,谢书辞又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小水神迟疑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找、不、到。”
听见“春盛山”这个关键词,司空信“噌”的一下坐起身来。
“你不想让我们过去?”谢书辞问道。
“那里、很、危、险。”小水神一字一顿地说。
司空信沉思片刻,走到船舷边,道:“你可认识般夏隐?”
小水神大概对司空信的印象不太好,听后又把身子沉进了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司空信。
司空信:“……”
他无奈耸肩。
谢书辞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小水神说:“你认识般夏隐吗?他曾经救过许多人的性命,这次我们寻找春盛山,就是想见他一面。”
小水神听见谢书辞的话,银眸亮了一下,“他、救了你、你们?”
谢书辞点头道:“对啊,要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你放心,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小水神显得有些开心,“他、是、我、哥哥。”
谢书辞目光一凝,小水神居然真的是般夏一族的人?
“那你叫什么名字?”
“般、夏、溪。”
谢书辞颔首,心中不禁有些感叹,就这么大点儿的小毛孩,就经历了族人先后离世,自己一人藏匿水中上万年,如今哥哥终于回到了故乡,他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了。
“哥哥回来了,你知道吗?”谢书辞道。
闻言,般夏溪的神色却黯淡下来,他下半张脸陷在水中,吐了几颗水泡泡,半晌才点了点头。
谢书辞感觉他反应有点不对劲,继续问道:“你不会没跟他见面吧?”
般夏溪点了点头。
谢书辞纳闷道:“他应该就在春盛山。他如果知道你还留在这里,一定会很开心的。”
般夏溪垂下湿漉漉的睫毛,悬挂在尖儿上的水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像一滴眼泪般。
谢安倚在船舷边,微微侧过头来,语气风轻云淡,“你不敢见他?”
语气看似是疑惑,其实更多是笃定。
柳大壮不解道:“亲人好不容易回来,有啥不敢见的?”大王趴在船舷上,狗脸疑惑。
对呀,要是它和跌跌分开半天,它恨不得挂在跌跌身上不下来呢。
听见谢安的话,般夏溪身形顿了一下。
谢书辞叹了声气,小瞎子提出的问题永远都是这么一针见血。
柳大壮好奇道:“他是你哥哥,你有什么不敢见他的?你一个人……一只鬼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孤独吗?不想他吗?”
司空信撇下嘴角,在心里默默纠正,是神、水神!
般夏溪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将脑袋从水面浮了起来,“想、哥、哥。”
谢书辞如实转述:“想哥哥。”
“那你为什么不敢见他?你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们,不会就是不敢回春盛山,在躲着你哥哥吧?”柳大壮诧异地说。
柳大壮看似粗枝大叶,有些时候嗅觉又特别的敏锐,简直像野兽一样。
孩子心思单纯,将情绪都写在脸上,听见柳大壮这般直白的话语,他显得有些慌乱和羞愧,“我、我、做了、很多、很多、坏事……哥哥、知道、会、会不、高兴……”
“他说什么?”柳大壮问谢书辞。
谢书辞叹了一声气说:“他说,他做了很多错事,怕哥哥知道会不高兴。”
柳大壮一听,立刻道:“诅咒春盛山和引发洪灾的人都是你啊?”
般夏溪低下头,没有应答。
谢书辞却有些明白,这上万年来,他将当年的村民以及他们的后裔全部困在了春盛山中,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族人报仇。
他想报仇没错,可是,因洪灾而死去的无辜的百姓也没错。
“你知道吗,般夏隐、你哥哥,他在自己的识海里被困了几千年,他离开自己的识海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春盛山,他一定很想你,也和你一样痛恨杀害你族人的人。你应该回去见见他。”谢书辞劝道。
般夏溪却固执地摇头,“哥哥、不会喜欢、现在、的、小溪。”
话音落后,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也、不会、喜欢、现在的、故乡。”
“小溪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溪,故乡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故乡。你这样躲着哥哥,会让哥哥伤心的。”
听完他的话,般夏溪又把脑袋浸入水面。
谢书辞脑中精光一闪,说:“如果你害怕,可以带我们一起回去。”
般夏溪不假思索地摇头。
谢书辞继续道:“你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看见有外人在,他不会训斥你的。到时候,我们再帮你跟他解释一下,他就能理解你了。”
虽然说谎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这是目前来说他们找到春盛山唯一的办法。
面对谢书辞的说辞,他态度明显有了松动,小毛孩子嘛,过了几千年,没怎么跟其他人接触过,压根不知道人心险恶,依旧是小孩心思。
可他的松动仅仅只有一瞬间。
般夏溪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从水中站了起来,他看着谢书辞,神色没落,说:“你们、进入、春……山、会死的。”
“我也会、变得、很、奇怪。”
“他说什么?”司空信神色肃穆道。
谢书辞拧了拧眉头,“他说我们进入春盛山会死,他好像会变得很奇怪。”
闻言,司空信沉吟片刻,说:“你问他,我们为什么会死。”
谢书辞照做,问道:“我们是修士,不会那么容易死,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死啊?”
般夏溪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静静看着谢书辞,银眸像注入水银的琉璃罐,一眨不眨。
水面风平浪静,被他吊诡的眼眸注视着,谢书辞感觉到了一股从渗入脊髓的凉意。
“因为,我会,杀了,你们。”
“嗷!”
察觉到般夏溪身上传来的杀意,大王站起身体,凶狠地朝水面呲了呲牙。
下一刻,般夏溪带着几分阴戾的表情恢复了正常。
发现大王在朝他呲牙,他似是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又沉进了水面。
般夏溪前后的表情差距太大,与昨日一般,前一刻还是懵懂怯懦的孩童,下一刻就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要将他们置于死地,这简直……判若两人!
谢书辞把他的话说给了几人听。
司空信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对他说道:“你既然已经告诫过我们,就算我们最后死在你手里,也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