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回来了

这日雨已停,却仍阴云蔽日,欲晴不晴,天地一片昏暗。

宣政殿内,大臣们如常列队站立,龙座上却空无一人,没有了那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熟悉身影。

谭德德与谭笑笑满脸憔悴,双眼浮肿,手中捧着托盘,盘中陈列着三件事物:

发带,披风,一只靴子。

所有人看着那三件东西,殿中一片沉寂。

“御林军仍在搜寻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吾等便不可放弃,愿苍天保佑,陛下洪福无边,能够早日归来。”杨万顷道。

众臣齐拜,向苍天祈福。

“愿陛下洪福,平安归来,”户部尚书面色凝重,开口道,“但请恕我不敬直言,如今之情形,陛下只怕凶多吉少,我等不能只寄于渺茫希望,更得另有准备。”

“王尚书所指为何准备?”杨万顷沉声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话多有冒犯,”王尚书面露沉痛,向御座方向一抱拳,说,“但臣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将来就算陛下回来,也定能体谅——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却没有皇嗣,这日后该如何是好?”

杨万顷先前与王道济争吵,此时却没有发怒,只一言不发。

种苏站在群臣中,见不少官员面上俱有愤恨之色,却生生忍住,没有出口反驳,想来虽不满天子死讯未确定,对方便开始居心叵测,但眼下事实确实如此:

所有讯息都预示着天子凶多吉少,而没有皇嗣又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无论合不合规矩,事态紧急,这是他们也必须考虑和必须面对的实际问题。

“皇室子嗣,如今唯有小王爷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和。

李和因上回之事,一直不敢面见李妄,连狩猎都未参与,谁曾想竟说不准要天人永隔,这几日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甚至还亲自去了崖底一趟。

此时被人提及,面色尤为苍白,一张娃娃脸布满欲言又止,千言万语。

他虽万般不愿,却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胡言乱语,只得暂听他们所言。

种苏心道你不必担心,你不想继任帝位,其他人未必还愿呢。

兄终弟及,实属正常,却听一人道:“且慢。说起皇室子嗣,却并非小王爷一人。”

一语激起千层浪,朝中先是短暂的静谧,接着顿时轰然,纷纷看向发出这惊天之言的人。

王道济站在群臣前列,徐徐开口,“诸位皆知,当年先帝除却陛下外,还有位二皇子。”

“可二皇子早已不在人世。”

“非也。”王道济说,“当年二皇子身体孱弱,恐不能成活,先帝便将其秘密养在宫外,至于后来为何对外宣称病故,当年便有人存疑,想必某些大人心中十分清楚。”

殿中所列皆多为朝廷重臣要臣,对于朝廷往事,多少知晓些。

关于二皇子之事,本就说法各异,但对当年秘密养在宫外这说法,其实早已算确定,只不能公开说。

“哼,一派胡言,”有人道,“就算当年先帝将二皇子秘密养在宫外,但后来……二皇子确已故去,此事王相不是比我等更清楚?”

“你是指当年先帝忽然发狂,欲杀还是太子殿下的陛下,而要接二皇子回来之事?”王道济居然毫不讳言,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此事事关当年太子安危,我身为太子母舅,自要维护当年太子安全,因而不惜与先帝起了争执。诚然,我不希望二皇子回宫,但二皇子终究先帝子嗣,我又岂敢胆大包天,做出妄为之事。二皇子回宫途中出事,所有人都怀疑我王家,实乃冤枉之极。”

“王丞相,你究竟想说什么?”杨万顷冷冷道。

“王家蒙冤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王道济道,“二皇子当年并未故去,只是失踪。”

“什么?!”

“当真如此?”

那场宫廷政变,先帝忽然对太子持剑相向,大多数人皆只以为太子因某事激怒先帝,致使暴戾狂躁的先帝对太子出手。

只有少数人知晓真正实情——

当年二皇子出生不久,便“因病夭折”,事实上却被陛下偷养在宫外。再过几年,先帝自觉羽翼渐丰,欲将偷偷养在宫外的二皇子接回,正式认祖归宗。

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王家自是不能答应,半路截杀二皇子,先帝得知消息,方发狂欲杀太子。

因此与太子,王家兵戈相向,从而引发了那场宫廷政变。

而在这场政变中,当时的太子殿下李妄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先帝憎恶厌弃,于王家眼中不过傀儡武器,却不动声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先与王家联合大败先帝,接着转头杀了王家一个措手不及,一并将王家元气大伤。

这是另起一话。

二皇子被截杀,几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政变之后,先帝驾崩,先后病逝,二皇子之事无人敢提,史册上仍是按病故记录,但私下里确有人疑心过二皇子的结局。

如今亲口由王道济道出,不啻于石破天惊。

“失踪?王相可不要张口既来,既是失踪,如今人又在何处?”

“二皇子已回长安,不仅如此,诸位且早已见过二皇子。”王道济环顾众人,郑重道。

“什么?!”

这话再度引起震动,众人面面相觑,殿中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种苏看向群臣中那道熟悉的身影,静静等候他上场的时机。

全场众人中,唯杨万顷还算镇定,只面露冷笑,斥道:“王相是担心陛下担心的昏了头么,竟如此胡言乱语。”

然而王道济如此言之凿凿,却又令人不得不动摇。

“是不是胡言乱语,杨相马上便知。”王道济也带着冷笑,朝杨万顷道,“杨相还曾对二皇子殿下交口称赞,二皇子殿下对杨相可是十分敬重。”

“二皇子殿下,是不是这样?”王道济忽然目光一转,望向某处。

众人目光随之望去,许子归从人群中排众而出,徐徐上前。

“先帝幼子李佑,字承恩,见过杨相,多谢杨相昔日关照。”

许子归长身玉立,左右手相搭,朝杨万顷施了个恭敬的晚辈之礼,他平静而清晰的声音传入殿中所有人的耳中。

这是今日第二道惊雷,炸的满殿快要爆出火花!

“许状元,许编撰?!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茫然了,一时间简直无法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昔日的状元郎居然是二皇子?!

“我初知此事也跟诸位一样震惊,”王道济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说着,王道济看许子归,许子归从袖中拿出一张白纸,慢慢展开。

“这是我的出生纸,上头盖有父皇御玺。”

王道济也从袖中掏出一卷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此乃先帝子嗣名册,上头记录了二皇子殿下的出生时辰,以及二皇子相关特征等,其中明确记载了二皇子殿下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黑色印记。诸位请看——”

许子归抬起右手,他的手具备读书人典型的特征,握笔的几根手指上带着薄茧,最显眼的,却是食指内侧,一处黑色似痣斑的印记。

种苏想起,她曾注意到过许子归这枚印记,许子归似乎习惯于思索或者无意间无意识的触摸它。

她能够理解群臣们的震惊,当初从李妄口中知道许子归所谓的身份时,她也同样的震惊。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诸位可对照查阅,核证,”王道济将许子归的生辰纸与名册递给身边官员,依次传递下去,让众臣看个清楚,又道,“这些尚不足以为证的话,还有一人,想必会有人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