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刃紧贴脖颈的姿势,三娘和他的脾气十成十的像,同一把匕首,倒是不屈使命。
斩珀立于原地,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还没有别人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他。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刻,三娘气势果决道:“来人,将府里所有的笔都拿到庭院去。”
三娘叫人拿笔,绝不会是回心转意。
不过一会儿,庭院之中生起熊熊篝火,斩珀只需一眼,就知道了这位看似温柔实则狠绝的三娘,要做什么。
斩府仆从忙忙碌碌,从紧锁的库房里抱出了多年库存。
那些不见天日的文房四宝,只在远离斩珀的地方悄悄使用,没想到初次搬动出来,就要面对一抔烈焰,等待挫骨扬灰。
斩珀视线微扫,只见三娘一个眼神,仆从们手中毛笔纷纷掷入烈火,发出噼啪作响的崩裂之声,不过一会儿便烧成灰烬。
三娘指着怀中仅存的紫檀木文房四宝匣,狠绝威胁道:“我不管你听信了别人的话,要做什么,但你若提笔,我便把它们烧得干干净净。”
“你若执迷不悟,我就——”
三娘扬起匕首,往旁边一指,“杀了顺才。”
顺才面无血色,跪了下去,一众仆人丫鬟都跪了下去。
三娘竟然要用他人的性命作赌,对付自己年仅八岁的还儿子,可见是无计可施又心慌意乱。
斩珀盯着熊熊烈火,瞬间感慨万千。千百年来,威胁他的人、威胁他的法子数不胜数,却没见过如此狠厉又如此可笑的手段。
他仰望三娘,知道娘亲所说不是戏言,身边跪了一地的仆从,竟然都是心甘情愿阻止他拿笔,为了保住神算的定论,他们愿意付出一切,哪怕自己的性命。
庭院中篝火噼啪作响,燃烧殆尽的不止是一只只的笔,更像是斩珀洒尽魂魄血液的过往,要让他这好不容易归来的魂魄,见证凡人的烦恼忧愁。
“娘,我以字立命,以笔安生。”
斩珀即使魂飞魄散,仍是心性未改,固执万分,“你能烧尽府中笔,又能烧尽天下笔?你能杀尽府中人,又能杀尽天下人?”
“我已非昔日之我,你是知的。”
记忆中无微不至的三娘,沉默走近,伸手摸了摸斩珀鬓发。
手掌抚摸过柔软细嫩的头发,孩童稚子青涩幼小的绒毛,感受到的尽是温柔。
“可你终究是我的孩子……”
三娘哪里不知道斩珀变得执拗,越发不像她的孩子,越发像再未睁眼的斩书清。
她抱住斩珀,低声说道:“珀儿,你父亲死后,我发过誓。我只要你平安活着,哪怕目不识丁,终生不得提笔,也要你活得一世平安。”
斩珀抬手回抱她,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但我生在此处,知我被人称作灾祸之星,也知你与父亲造人诋毁,自然要为你们澄清事实。”
“娘,我执意要评天下,断真伪,许公义,此生此世无人可拦!”
斩珀听到三娘一声悲痛呜咽,他伸出手拍了拍三娘的后背。
这确实是他见过最为温柔的母亲,忍耐着外界流言蜚语,护他周全。可惜他性情执拗,几度鬼门关走过,也未能改变脾气,更何况身怀怨恨,陨落重活。
于他而言,重要的不再是安稳平静的活下去,若不能诛杀李凝铁,还自己的公道,他千百年寻求的公道便成了笑话。
斩珀心中五味陈杂,甚至听到了三娘低声啜泣。
他还没能出声宽慰这位母亲,忽然听到了周围的惊叫声。
“怎么回事?”
“火、火里的东西飘起来了!”
“夫人、夫人!”
斩珀脱离母亲怀抱,赶紧一看,庭院篝火之中烧成灰的毛笔残骸,竞相扑簌抖动,刹那间腾空而起,划出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迹。
那些烧毁的笔,竟然渐渐复原,回归了最初的木制色泽!
“怎么回事?”庭院中众人惊叹的仰望焚毁的毛笔,悬浮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