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灯光昏黄,映照在四壁上,两人的影子被无形的放大,气氛也有些沉重,许清和范仲淹都清楚,今夜商谈之事是何等重大,所以两人皆是言必慎之又慎,不会去催促对方言
许清这几个月来,最关心的便是这场变法的走向,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现在呼吁变法的人除范仲淹、韩琦、富弼外,最要还有杜衍、欧阳修、蔡襄﹙谏官﹚、孙甫﹙谏官﹚、苏舜钦﹙集贤校理、临进奏院﹚、王益柔﹙集贤校理﹚、石介﹙国子监直讲﹚等人
如果单论声望,这些人个个是公认的君子,象欧阳修、石介两人可称得坛领袖这般的人物,蔡襄是著名的书法家,但在许清看来,这些人之中却缺少那种可以一锤定音的领袖人物
都没有足够的震慑力,而范仲淹从吏治入手,就等于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自己却没有足够的震慑力,别人能不群起而攻之吗?
许清个人认为,范仲淹他们在个人威望不足的情况下,要想把变法施行起来,那只有结党一途,把上面这些呼吁变法的人全都紧紧团结在一起,但这样一来给了人家攻击的借口,宋代初期及中期,皇帝的极力还比较集中,他们可不光是提防军人,对文人结党同样十分忌讳
许清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说范仲淹,茶已饮完了两杯,他才说道:“范公要拿整顿吏治作为变法的核心内容,这个下官可以理解,范公以诚待我,在此晚生也开诚布公与范公说说自己的想法及见解,自古以来每场变法,特别是触及吏治的变法,要想成功,先决条件必定是先掌握朝中的实权,才有可能成功打压所有反对的声音,范公是君子,今夜我也不怕说些犯忌之言,如今我大宋六部形同虚设,中书之权也被极大地分散,虽承唐制,但宰相之权与唐时相去甚远,也就是说,即使范公能执宰中书,也没有足够的权力来保证法的施行,除非陛下能坚定支持范公到底,然而范公想过没有,陛下的xg格宽仁、善于纳谏不错,但却不是那种雷厉风行,能在众多反对的声音中坚持己见的人主,一但将来陛下动摇,范公可想过后果”
许清的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范仲淹也甚为感动,许清所言血淋淋地切开了自己的要害,对吏治动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反弹最利害的,甚至原本有些人是支持变法的,一但触及他们自己的根本利益之后,也会犹豫甚至坚决反对起来
大部分既得利益官员反对是必然,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能力去压制这些反对的声音
赵祯有足够的权力去压制,但正如许清所言,赵祯并不是那种能坚持原则的君主,范仲淹早就知道这些,但他之所以仍决心一试,甚至作好了和商鞅一样落个不得善终的打算,因为,他没有好的选择
“虽千万人,吾往矣﹗”范仲淹突然坚定地说道
许清没想到范仲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心里加着急,再顾不得许多了,他接着说道:“范公,这不是凭勇气和决心就能解决的问题,综合以上的情形,如果先全力肃清吏治,下官敢拿xg命担保,变法必败无疑,而且我估计,范公你们怕是坚持不到半年,便会一溃千里,纷纷被逐离朝堂而这不单是你们个人前途命运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法能否施行,关系到我大宋万年基业的问题,现在内忧外患,正是变法的最好时机,一但失败,想再重来就难了”
范仲淹一阵默然,沉y了许久才说道:“然我大宋如今外有虎狼窥伺,内部冗员无数,人浮于事,致使国库入不敷出,已到了不得不革的地步,子澄所说的这些其实老夫都早有心里准备,但除此之外,子澄你还有别的方法吗?若有,子澄不妨细细道来,咱们一同探讨一下”
许清知道是到自己把心中想法抛出来的时候了,如果说服不了范仲淹这些名臣,那靠自己单独去影响赵祯,将是极为艰难的事
“范公,下官一再的思量过,现在裁减冗员,肃清吏治必不可行,阻力太大,咱们根本经受不住诸多反对势力的反抗,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我大宋的存在的问题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那就是把这些问题转嫁出去”
范仲淹愕然看着他问道:“转嫁出去,怎么个转嫁法?”
“若我们能收回西北,那么这一大片的地方到时就能分流出很大一部分冗员,到时再挟大胜之威,把剩下的冗员一次裁减掉,肃清吏治之后,其他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到时候也不只是肃清整治之么简单,如果陛下看到了希望,就算是真正恢复唐制也不难,只有真正还权于三省六部九寺,才谈得能裁减冗员,范公请想,如今六部九寺是个什么样子,空养着无数官员,但形同虚设,几乎没有实权,先说兵部,调兵权在枢密院手里,统兵权在三衙手里,兵部除了掌点存档,其它一无所事,户部不用说,财政支度之权全在三使司手里,吏部呢?考功铨先官员等主要权力分散在中书省、审官院、枢密院、三班院、考功院之中,其它的下官就不一一赘述了,范公请想,若真能还权于六部,那么诸如考功院、审官院、三使司等这些部位就可以撤去,光这些,范公想过能裁减多少冗员吗?”
这回真是把范仲淹惊到了,他没想到许清最终的想法竟比他深入多陪,还权于三省六部九寺,连范仲淹都不曾敢想,若真能办到,则不只是裁减冗员、精简机构的好处了,各种政令也将通达得多,最主要的一点,相权将增加许多,那时将真正起到了制约一部分君权的作用,大臣们有了多的话语权
范仲淹目光灼灼地看着许清道:“然则不先肃清吏治,裁减冗员,国库依然是入不敷出,子澄谈何收复西北呢?”
许清淡淡一笑,拿起清茶喝了一口,理清思路后才说道:“范公,西夏如今也是难以为继,民心厌战,只要我们能先抓住三点,钱、粮、军;在西夏虚弱之时全力一击,收复西北之地并不难先说这钱,范公也知道我建银行、建船厂,船厂是长远之策,一但真能把海上丝绸之路展起来,国库收入绝对能增加两到三陪,目前朝廷年入一千八百万贯左右,到时增加到五六千万贯不成问题,且先说银行,范公绝对想不到银行敛财的度有多快,下官敢保证,光是银行这一项收入,保证我大宋完成一场军制改革绝对不成问题再说粮……”
许清把自己与赵祯说过改革司农寺、推广旱地作物的那些想法一一向范仲淹和盘托出,范仲淹听了连连点头
“范公,关于粮食储备你也听说了,粮食储备不但是百年大计,也是目前军事扩张的重要保证,所以晚生的想法是,成立一个的机构,划于司农寺管辖,选派能员专门负责青苗款的放,及粮食储备的问题咱们此时只须牢牢抓住银行的财,和青苗款所带来的粮,然后下大力气革军制,裁减老弱,勤加督练,不出一年便练出一支精兵强将来”
“范公,下官最终的意思就是,紧抓钱粮和军队,趁西夏这两年同样虚弱之时,一举收回西北,然后再把国内问题转嫁出去,无论是冗员还是土地兼并问题,到时都可顺势解决,可免去如今就从吏冶入手,碰个头破血流之局”
许清说得口干舌燥,范仲淹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以范仲淹的智慧,他不难看出从吏治入手失败的可能xg有多大;而如今许清提供的这套方法确实有足够的诱惑力,只是太过乎想象,范仲淹一时还有些迟疑
许清自己笑笑,其实说白了,他这套法则不过是后世用烂的方法,资本方义向外扩张,最主要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转嫁国内重重矛盾,但中国自古以来就没有把国内矛盾向外转嫁的做法过儒家的学说极大地限制了这种思想的出现,毕竟许清提供的这个方法军国主义色彩太浓,这而儒家学说背道而驰
但对于比较务实的范仲淹来说,却有着非常大的诱惑力,按许清的做法,既不用一下触及大多数人的利益,从而引群起反抗的局面,一但真能完成扩张,不但能收回汉唐故地,也能顺势解决国内的重重矛盾,范仲淹静静的深思着,目光不时在许清脸上停留,最后郑重地说道:“子澄,这事我要好好思量一翻才能作答”
许清没说什么,要一下子改变范仲淹他们的想法不现实,如今还有些时间,让他和韩琦等人先沟通沟通也好,从吏治入手的阻力有多大想必他们也清楚,最后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