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员们看到江远鹏回来,非常惊奇。
“远鹏,你妈入土你都没赶上,咱们这儿离京城近,就是骑车一宿也能到家。”
“你京城的媳妇跟儿子、闺女没回来啊,她们嫌弃咱们农村吧。”
“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对自己妈不管不顾,霜降伺候老婶子这么长时间,多不容易啊。”
“你把伺候老娘的活扔给霜降,有没有良心啊。”
江远鹏满头黑线,开始还搪塞几句,后来无言以对,干脆嘴唇紧闭不说话。
虽然江远鹏是著名学府的教授,可他连亲妈都不管,乡亲们更是得不到他身份地位带来的半点好处,大家心里也都有杆秤,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宋柚笑眯眯地带着江远鹏绕了好多路,走到僻静处,宋柚说:“江教授,咱农村就是这样,大家平时生活枯燥,对别人家的事儿都特别感兴趣,攀比心特别重,有些人希望别人过得不如自己好,想要看别人笑话。而且农村人大多性子直,不会像城里人那样曲里拐弯的说话,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说:“你现在知道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了吧。当初你跟妈离婚的时候是五十年代,那个时候农村哪有离婚的人啊,妈就承担了很多流言蜚语,要不是妈是妇女干部,内心也强大,她面对的是非会更多。”
江远鹏终于知道宋柚是故意带着他绕路,让他知道村里人的说法。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宋柚觉得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江教授此刻分外脆弱和孤独。
他那瘦高清癯的身形似乎撑不起他那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衫。
江远鹏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即使我不亲耳听到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替我对你妈说声抱歉跟谢谢。”
宋柚拒绝:“我代替不了,我妈也不需要。”
他既然什么都明白,那宋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江远鹏停下脚步,四下无人,他说:“宋柚我不管你信不信,当我不再给你奶奶支付赡养费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把我家传下来的东西给你妈和你。”
宋柚脚步凝滞,也停了下来,看向江远鹏。
他脸上无喜无悲,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江远鹏很渣,但他不滑头,也不会满嘴跑火车。他并不愿意也并不需要说些好听的话来博得宋柚母女的好感。
宋柚相信他的话,但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些东西现在看来没什么价值,但你们千万不要随便处理掉,也不要给别人,我相信肯定会有一天能够值钱,这样对你妈跟你的生活也是个保障。”说完这些话,江远鹏心里好受多了。
他把自己都感动了。
只是宋柚非常冷静,心中并无半分能理解他、谅解他的意思。
她嗤笑道:“江教授,你还是别自我感动,我再重申一遍,这些东西是我奶奶给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江远鹏摆了摆手,说:“算了,走吧。”
宋柚带着江远鹏走了几个地头,路上她又问:“我跟你说的江帆的事情你去调查了吗?”
江远鹏语气很淡:“还在查,我不想惊动他们,所以调查起来比较麻烦。”
“那江教授就慢慢调查吧,有没有一种可能本来你毕业分配不用回咱们县,毕竟是华大的天之骄子,国家重金培养出来的人才,为什么要大材小用回县城呢,但张院长为了把你留下,才出此下策。”
宋柚不信江远鹏这样智商情商都很高的人不往这方面想。
极有可能都不是好人。
宋柚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江远鹏心上。
看宋柚幸灾乐祸的带着微笑的脸,江远鹏:“……”
简简单单一句话,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逻辑,有一种可能是在他们结婚前,张文雅已经怀孕,因为种种原因,孩子不打掉,但是需要给孩子找个父亲,那么出身贫寒毫无身份背景又结过婚的他就成了很好的人选。
但凡有点身份背景的人都不好拿捏,未婚青年又看不上张文雅,张院长只用了一点小计谋,他就上钩了。
当年的江远鹏除了智商高读书成绩好,还没见过世面很朴实,还没现在这样世故心机深沉。
完全有个这个可能。想到这些,江远鹏心烦意乱。
不过事实真相是什么,他都能接受。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不留京的话他最多升到县教育局上班,绝对不会有如今的学术成就。
“这事儿跟你关系不大,你就别乱猜了。”江远鹏说。
看江远鹏心情沉重,宋柚心情好极了,点到即止,江远鹏想得肯定比他更多,她无需多说。
终于找到宋惊蛰,后者也没说什么,开着生产队的拖拉机送江远鹏去县城。
宋柚回到家,韩承已经开始拆炕,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关了大门。
土坯炕很好拆,只拆靠墙的一部分就够。
一时间屋里尘土飞扬。
宋霜降从砖窑拉来了砖,本来应该做土坯,但做土坯再晾干需要时间,有王槐花给她的东西放在外面不放心,直接在地上挖洞,然后用砖把那截炕补起来。
地基是石头砌的,韩承沿着水泥缝在里面取出几块石头,把各种罐子包括十万块钱旧币也包好全放进去,又用青石板盖在上面,再把炕重新搭好。
花了一上午时间,炕重新完工,外表看起来跟之前无异。
宋霜降对一上午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说:“这下我就放心了,韩承你真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