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尔朱昭道,“既然是奴隶,主人还没让你下去,你逃什么?”
“奴才身份卑贱,不敢污了四小姐的眼睛。”
“你倒是会说话。”觑了她一会儿,问道,“叫什么名字?”
“孤独瑾。”她随口道。
“听着到女气。”尔朱昭撇了撇嘴,“哪里人?”
“回四小姐的话,奴才本是南朝旧将,三年前南北会战中被俘,这才做了奴隶。”
南北战争频繁,像这样战败被俘的人不计其数,尔朱昭也没有怀疑。她年纪虽小,却也看出这个奴隶有些与众不同,心中有了计较,对一旁的下人道,“解了他身上的链子,能近身逃了鞭子的奴隶,好好培养一下带到秀容川,将会是我不小的助力。这次一定要让九叔对我刮目相看,给那些蛮子一个教训。看他们还敢嘲笑我?你们一路上都给我放大招子,遇到身手了得的,不要放过。”
她的话没人敢不应,很快赫连瑾身上的链子就被解开了。虽然尔朱昭心血来潮点了她的名,但她的处境并无明显改善,午饭吃的是大锅饭,和一帮奴隶一起围着个锅子,只往汤水里扔进些野菜。
汤汁还没完全沸腾,一帮奴隶一拥而上,为着仅有的几棵菜争相抢夺。
一旁的侍卫讥诮道,“果然是贱奴,为了几棵野菜就露出这副德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被逼无奈,赫连瑾也加入了抢菜大列。凭着这副身体的底子,她成功地在一帮身体瘦弱的奴隶中杀出一条血路。填饱肚子,忽见得角落里有个小女孩一直怯怯地看着她,心中了然,把碗中剩下的野菜递过去,“吃吧。”
小女孩犹豫再三,捧住碗就大吞大咽起来。
“贱人,谁让你吃的?”一条鞭子从旁边抽来,正是方才讥诮的那个侍卫,鞭尾带着凌厉风声,若是这一击抽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不死也必然会脱层皮。赫连瑾心中恼怒,反手握着了鞭子。
那侍卫一惊,对上一双冰寒到极点的眸子,忍不住一抖,“你……”
身后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是他的同行带着嘲笑的声音,“喂,林凯,你居然被个奴隶截住了鞭子,不是力气都在昨夜用在娘们身上了吧?”
侍卫李凯恼羞成怒,“我会被个奴隶冒犯?”话虽这么说,手中的鞭子却是怎么使力也收不回来,气恼下大骂道,“你个不知死活的贱奴,还不快松手?”
赫连瑾冷冷瞥他一眼,松开了手。
李凯虽怒,但也不敢贸然动手,随意骂了几下便走开了,只是临走前抛下个怨毒的眼神。
赫连瑾在心中冷笑。她还没思量着找他算账,到自己迫不及待地让她惦记上?
小女孩小心地拉拉她的衣角,“哥哥,他们会不会来找麻烦?”
赫连瑾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柔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不会的,先吃东西吧。”在她的哄骗中,小女孩半信半疑地把剩下的野菜吃完。她明显是饿极了,有时根本嚼也不嚼,琅嬛在一旁为她顺了会儿气,“慢点,没人和你抢。”
小女孩打了个饱嗝,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颊边露出一丝笑意,浮现了两个小酒窝,“谢谢哥哥……”
赫连瑾心中一酸,把她小小的身子拥到怀里。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窝在那个人的怀里,那个冷漠骄矜却温柔婉转的少年,对他人不假辞色,却对她白般体贴,到头来,一切竟都是镜花水月吗?
其实她早就不该心存幻想,早在百年之前,匈奴族和鲜卑族就结下了死仇。她怎么能相信身为鲜卑后裔的他诚心归附匈奴人!如今思来,真是又可怜又可悲。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能怪得了谁?
满腔仇恨无处发泄,她在夜幕降临的黑暗里慢慢红了眼睛。不甘、愤怒、嫉恨……如跗骨之躯般缠上她的身体,无尽的黑暗中,她死死捏紧了拳头。
“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小女孩惊见她通红的双目,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赫连瑾霍然惊醒,回了她一个歉意的微笑,“没事。”安慰般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发,她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成为奴隶?”
小女孩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提及自己的遭遇,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天空喃喃道,“我和阿爹阿娘本是晋陵城的居民,城破后我们失散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奴隶。他们不让吃饱,平时也不让多喝水,囡囡不想做奴隶,做奴隶真不好……”
赫连瑾压住心中的辛酸,深吸了一口气,“会好的,总有一天,囡囡不会再做奴隶。”他乡遇故知,哪怕这只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赫连瑾也感到一阵由衷的惊喜。依照小女孩的叙述,她只是一个平民,但此刻,却是她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