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人赶紧走近了,脱了玄烨脚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将新靴子给他换上,玄烨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步履稳健又舒服,心情甚好地说:“嬷嬷有年纪了,不舍得劳烦她费眼神做这些,可朕是穿着嬷嬷做的鞋子长大的,近些年穿着内务府督造的,虽然也合脚舒服,总还想着小时候那种感觉。”
玄烨又坐回来,岚琪帮着又要给换上原先那双,可才脱了新靴子,玄烨就收脚盘膝到了炕上,一把把她拉过来,岚琪跌坐下来,只能匆匆踢了自己的鞋子爬上来,被玄烨搂在怀里问:“说你送了鞋子就要走,就那么不想见到朕?是那天朕给你看脸色,你记恨了?”
岚琪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钗子上金珠子叮叮作响,玄烨却说:“朕都伸手想留你,你还是走,走了也不再来,为什么总是朕哄着你,几时你也能哄一哄朕?”
“皇上……”小贵人迷茫地看着皇帝,刚刚对着兄弟说出那番撼动肺腑的话,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小孩子似的?
玄烨埋首在她的颈间,气息软软地说:“那天瞧见你走,朕心里更难过,往后哪怕朕冲你发脾气,你也不要走,留下来让朕说几句,就算你听不懂受委屈也听着成不成?朕想有个人能随便说什么话,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您怎么了?”问着,轻轻推开了玄烨,瞧见他眼睛通红,满面一个帝王不该有的孩子气息,全然不见那个在朝臣面前不怒而威盛气凌人的年轻帝王,也不见平日里欺负自己时的霸道,看得乌雅岚琪心内一片柔软,经不住伸手捧了玄烨的脸颊,颔首应着,“臣妾答应皇上,往后不论您说什么,发脾气也好骂人也好,都死乞白赖地不走,除非您找人把臣妾架出去。”
玄烨这才似笑了,搂着软绵绵的枕头似的抱住她,心中沉甸甸的包袱被放下,岚琪听见他在耳边说:“那天朕想起小时候的事,想起额娘,想起皇阿玛临终时的模样,想起登基后那段日子。”
“皇上……”
“那时候朕什么也不懂,以为可以躲在皇祖母身后,可皇祖母却把我推在人前。”玄烨长长舒口气,“但朕知道皇祖母会时时刻刻在背后支持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等朕终于自己站稳,回首去看时,皇祖母却老了。”
“太皇太后很康健,皇上不要担心。”岚琪想要安抚玄烨,却渐渐听他说话,似乎根源又不在太皇太后的身上,只听玄烨说着,“朕幼年离宫,若非皇祖母派人悉心照顾,莫说继承皇位,兴许还会死在宫外。先帝不喜欢朕和朕的额娘,亏待我们母子,朕心里一直暗暗以此为恨,可如今万黼病重,朕想到自己从来没为这个孩子做过什么,想着曾经失去过的那些孩子,朕何尝没有重走先帝的老路,朕和他一样,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岚琪该怎么说?该说什么?她明白了玄烨为何让她不管什么都听着,原来不是每一次都能出言安抚,或许在她心里,也觉得玄烨不是一个好阿玛,可她又深知帝王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对于皇子们,他亦父亦君,玄烨现在担心和惆怅的,也许就是将来孩子们对他,也会有他对先帝的那份“恨”。
“一会儿你回慈宁宫,替朕告诉皇祖母,朕想请她出面,让阿哥所的人把万黼送去他亲额娘那里,孩子最后的日子里,就不要顾忌那么多了。”玄烨似乎一吐心中不悦,心情渐好,拉着岚琪的手说,“朕又吓着你了,但说出来有个人听听,实在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