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书房中。
李春芳伸手抄起茶盏,面对着满脸震惊的林晧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但心里忍不住生起了几分得意。
跟着这个妖孽相处这么多年,朝堂的阴谋诡计皆是出自于对方的精妙布局,连同那头老狐狸徐阶都被撵走。
只是如今,他做了一件足以向儿孙吹嘘的事情,便是让这位林文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很显然,对方在来之前根本没有猜到是自己将李焘的奏疏泄漏出去,算是被自己小小地算计了一把。
“元辅大人,此事必然会触怒皇上,皇上怕是要追究,此不知意欲何为呢?”林晧然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显得不理解地询问道。
李春芳的手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显得云淡风轻地询问道:“林阁老,你是觉得老夫这般做法有利无害,可是如此呢?”
“不错!此等做法对元辅大人不仅没有益处,而且事情若是追究起来,恐怕还会牵扯到元辅大人身上!”林晧然迎着李春芳询问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有,若是隆庆查到捅破这件事情的人是李春芳,那么李春芳恐怕是坐不稳首辅的位置了。
隆庆可以容忍一个名不经传的礼部主事攻击于他,但如果知道堂堂首辅在后面推波助澜,那么他如何还能善罢甘休?
正是如此,李春芳这个举动让林晧然完全是看不透,这个做法没有任何的政治收益,反倒很可能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若不是李春芳亲口承认,林晧然还真的猜不到此事是李春芳泄密,却是搅动这场风波的幕后黑手。
李春芳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询问道:“林阁老,很多官员都已经在歌颂现在是盛世,却不知你觉得可是如此?”
“现在的朝廷财政只不过刚刚有所改善,大明离盛世……甚远!”林晧然冷哼一声,便是认真地回应道。
尽管在他的“轻赋税”、“刁民册”和“重工商”的政策下,大明的经济明显得到改善,但离他心中的盛世还差之甚远。
远的不,现在大明的财务仍旧是入不敷出。虽然刁民册、市舶司和商税都加大了财政收入,但水利工程的开支、宗藩禄米和军费都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现在想要达到盛世的水准,那么至少有一个健康的财政,面对地方的灾情能够有足够的大仓银应对,只是现在却还远远达不到。
李春芳知道林晧然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显得推心置腹地道:“虽然皇上小事由我们内阁裁定,但每逢大事却从来不敢拿主意,所以咱们内阁所提的一些改革措施要么被拒要么被拖着,根本得不到施行!”
“元辅大人,咱们的皇上便是这种怕事的性子,早前明明已经答应我要削减宗藩禄米,结果拖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林晧然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虽然他嘴里有埋怨隆庆的意思,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隆庆根本不会让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通过。
任何一场重大的改革,其实都是将资源从一群人转移到另一群人身上,而想要将利益转到底层百姓身上无疑会遭到地主阶层的强烈反对。
虽然现在的内阁可谓是大权在握,只是他们得不到隆庆的有力支持,内阁亦不敢触碰到地主阶层的根本利益。
亦是如此,现在的内阁所做的事情虽然很多,但并没有根本性地改变这个王朝,甚至连宗藩群体的利益都无法触碰。
李春芳知道跟聪明人不需要得太细,便是发出感慨地道:“圣人一直欲速则不达,但而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这般拖下去,恐怕大明朝的现状仍旧无法得到根本上的改变,离盛世怕是遥遥无期了,老夫可是还想要看一眼盛世呢!”
虽然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郎,因青词而得到嘉靖的七次中旨提拔而入阁拜相,创造一个词臣晋升的小神话。
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六旬的老人,若是隆庆再拖上十年,那么他恐怕真的要“家祭无望告乃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