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薇点点头,娘娘这是宽慰她,好叫她不要有心理压力。
说完了这事儿,记下了几家谭太后点头需要赐婚的,纪芙薇才略略带过。
“向家有个适龄的,想要我帮着安排,您觉得是……”
“哪一支的?”谭太后显然也不是一无所知,“向家五房那个曾经瞧着很有出息的小叔和他大哥武国公一样,都不成了,尤其前段时间因为他喝酒还出了大纰漏,这会儿都夺官了,不必看了。”
纪芙薇也知道这件事情,她私心里还觉得快意呢,虽然这辈子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梦里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完全不妨碍她偷着乐。
“是四房,向将军女儿,是个庶出,据说一直是王夫人养着的,但以前向将军都在边关,谁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嫡母亲自教养的……这次倒带进宫参加宴会了,说来出身不算低,向将军如今也发迹了,可因为是庶女,穷讲究的人家又不太乐意,倒显得有些不上不下,很不好处理。”
“纪家呢?可有能叫你操心的?”
“没有。”纪芙薇摇摇头,“我那血缘亲弟这会儿还小,订婚也轮不上,再说名声也差。至于妹妹们,暂时也没有适龄的。”
纪芙薇没有明说,但谭太后是聪明人,知道她的意思。
“纪家你都没管,又怎么要为向家费心呢?”谭太后淡淡笑道,“那就让向将军他们自己处理吧,左右只是个小姑娘。”
菜都撤下去了,两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兜了几圈。
落座之后,重新上了茶和点心。
“和张太后学得怎么样?”谭太后坐在那儿,笑呵呵地问她,“岑娘都与你讲了些什么?听得可顺利?”
“娘娘讲的一切都好。”纪芙薇连忙应道。
她和谭太后大略讲了讲最近几周讲的几节课,说的一些内容和她们两个的理解与讨论。
谭太后听来一直含笑,偶尔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随后再肯定地点点头,对所有都不见半点不满的。
“儿臣只是不明白……”纪芙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抓紧机会,问一问第一堂课留下的那点疑问。
张太后不欲再多说,而有些因为牵扯到当今陛下,纪芙薇又不能直接去问萧晟煜,最后才想在谭太后娘娘这边试试。
若是娘娘也不说,那这事儿她就是再好奇也不能继续下去,试探的爪爪不能伸了,必须压下所有的小心思憋在心里。
谭太后挥挥手让人下去了,随后看着她道:“你是问皇帝的态度,还是问哀宗之死呢?”
纪芙薇顿了顿,正想回答,谭太后主动解释。
“哎,这其实是一件事,包括岑娘自个儿的部分,也是收拢在其中的,但这个大事情里头呢,又其实有几个方面。”
“你先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听来的?又是怎么理解的?”谭太后这态度是愿意告诉她部分真相了,但她没斟酌好怎么开口。
纪芙薇于是乖巧地把能说的都说了。
她是不会撒谎的人,娘娘又是其中的知情人,她支支吾吾的只会叫人不喜,而陛下或是张太后提了这件事情,就意味着他们都认为她不是不能知道这事的。
若真的是要死死捂住的,那不管是谁都不会起这个头,连蛛丝马迹恐怕都不会让她发现——
都是几十年前的秘闻了。
“噢……那皇帝真是给人留了面子了,毕竟哀宗是已经死了的。都说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不该重提,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是挖人心窝子的事情,经历过的人自己都不愿意叫外人知道。”
谭太后点了点头,面上先前的笑都收了起来,严肃了许多,但也并不能够看出她个人的态度。
“想来皇帝也是不愿意让那些事情污了你的耳朵……”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纪芙薇不好意思地笑笑。
谭太后看着她剔透漂亮的猫眼儿,忍不住跟着也笑了。
大致和纪芙薇猜测的一致,左不过是厉宗忌惮,养坏了儿子,等孩子大了,张太后能见一见面了,才发现已经一塌糊涂管不住了。
“当年,哀宗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叫嚣过要我们都去陪葬……”谭太后面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神色,但勾起的唇角满是嘲讽的笑。
肃宗快死的时候,谭太后就已经图谋起来,尤其是后期时肃宗后院里也老老少少许多的女人,生育的没生育的都有,她作为皇后能避开殉葬,贵妃高氏因为高家恩典也能避开,还有个宁妃因为大概率是新帝“养母”也有可能躲过,其他人实在难有活命的可能。
谭太后又不是石头做的,皇帝还没死,一群妃嫔已经在哭自己的命运了。
见此情形,谁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合理的,但没有一个人做成了这一件事情。
但她是皇后,这时候就应该站出来,为这群可怜的妹妹们“谋”一个生路。
正好贵妃这时候找上了她,谭皇后联络了宁妃,又和还是大皇子的厉宗达成交易,才最终以肃宗生前玩笑一般的口谕成为“遗诏”的部分,免了当时后宫一群女人的殉葬。
这些女人都是感激涕零、恨不能偷偷为她们树长生碑地喜悦哭泣着离开皇宫去宗祠庙堂。
那场景,她谭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显然,这也落在了厉宗皇后张氏眼中。
“岑娘是个有‘大图谋’的。我和你说过她是能当女状元的人,这不是玩笑,而是她是以‘名留青史’为目的,一直在努力地实现自己的抱负的人,作为皇后,这也是她的理想的部分。”
可惜,她有一个过于差劲的丈夫,厉宗实在是太昏聩了,而哪怕她是皇后,能掌握的权力也有限,更何况她本身其实并不是特别善于谋夺权力、进行操控御下之术的人。
张皇后能当个谋士,却做不得真正的统治者。
“她这一生,最后悔也最失败的,莫过于是她的儿子了。”谭太后叹了一口气,“是萧家对不起岑娘啊……”
张太后以前什么也不信,杀了亲子之后,她才偶尔对道、佛升起一点惦念,她一直深居简出呆在她自己的宫里,未尝没有歉疚的心情。
“她既感觉对不起被她儿子伤害的那些可怜人,又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失职的母亲也对不得自己的儿子……”谭太后再度深叹一声,“这份心情啊,曾经何时,我与她是完全一样的。”
两位娘娘都是极有责任感和道德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