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路都没遇到更多麻烦。双腿不停地迈着,不好四处张望,脑海里就只有眼前一片路。不知不觉, 黄水仙前面的话又冒进他脑海。

起因还是她的伤。在诊所那会儿, 医生把老人的裤子提上去。他倒是只专注于老人高高肿起的脚踝,容礼的目光却不可自制地落在老人腿上的伤疤上。

他颇在意。在诊所的时候没多说话,等回到黄水仙家里了, 却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没想到, 黄水仙比他还要疑惑, 说:“你不知道……”话音一顿, 看着容礼白净的面孔,像是明白了什么。

容礼解释:“我前面出了点意外,头受伤了,不记得之前的事,一些常识也比较欠缺。”

黄水仙就叹气,喃喃说着“怎么总是好人受这种罪”。

她倒是没在意表面上并不能看到容礼的伤处这种细节。头发遮着,原本也没办法看清楚。

黄水仙慈爱地告诉他:“不是大问题。我是被采矿车划了一下,本来也不影响。”

容礼:“采矿车?”

黄水仙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对。挖矿用手就可以。”

“……”容礼的呼吸微微屏住。他原本以为,黄水仙说的“不影响”是指后面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但这么一来,老人伤痕上的一串黑痕也就有了解释。

容礼的心情不可自制地沉重了起来。他脑海中构象着那样的场景,一片昏暗的矿洞里,老人——或者更加年轻一点的瘦小女人——跪在地上,卖力地用双手拿着镐子,敲击面前的矿石。画面拉远,更多人跪在她身边。光线太过昏暗,人们近乎有半身融入阴影。他们不停地做着、不停地做着,为防护网内的人们提供能源……

刚刚买来的终端忽然发出提示音。

容礼的思绪被打断。他的第一反应,是黄水仙发现了抽屉里多出来的钱,于是按着自己留下的联络方式联系自己。而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自己住得地方很远,也没办法和老人说清路程,没关系,她自己留下来——等到看到终端屏幕,容礼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提示音是因为他走错了方向。

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岔路口,很不可思议地觉得,原来自己原本走的地方还不算是“小巷”。眼前这个才是,看宽度,也只有三岁以下的孩子能正着身体往里面走,余下的人都得要侧着身。

容礼抽了口气,对着电子地图展开研究。须臾之后,他放弃了。看来新通道的确能节约很多时间,它近乎是从两条拼成直角的路上截出了最近的点。

他咬咬牙,吸一口气,开始往里面挤。

周围的人对此见怪不怪。

走到一半儿,他停下来喘气。但没喘几口,容礼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大错特错。行走时还没那么清晰地压迫感鲜明地从身体前后的墙上传过来,他怀疑往里走的同时里面的墙还变得更窄。胸前紧紧地贴着砖块,让他像是一个被蟒蛇卷住的倒霉猎物。每一次吸气,都是让后面的窒息感更强烈一点。

还是走吧。他无可奈何地下了决心,结果也就是这半分钟的时间差,让他没及时从这条窄道理出去。而是在即将迈入宽阔空间时,听到了熟悉的开场白:“那边的,身份证件拿出来。”

是检查人员。

因地下人的存在,防护网内总有“万一他们偷跑进来,抢走我们本就不多的资源”的担忧。对身份的确认总是不遗余力,誓不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容礼恢复意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也已经看过数起这方面的新闻。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所谓“地下人”,只是检查局欺压民众的借口。有这个理由在,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将人拦下来,再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他们带回局里。接下来,打个电话就能让被带走的人家人巴巴地赶去送钱。

食客说得信誓旦旦,还举出各种自己亲戚朋友遇到的事情作为例子。不过容礼仔细听了会儿,发现没有一个例子是食客本人认得的。他由此觉得这种说法的可信度不高,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一个没有身份证件的人,根本进展不到“随便找个借口那一步”,就能被带走了。

青年认真地思索,如果自己原路返回,会不会在半路上被憋死。

“好的。”他听人回答,“请等一下。”

等吧等吧。容礼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

“怎么还没找到?”过了会儿,检查人员语气不善地开口,“不会是没有吧?地下人?”

容礼咽了口唾沫。理智告诉他危险,可还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个时候,检查人员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自己此刻观察一下形势,甚至借机从旁边走过去,没准反倒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