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亭尚不解李太傅这话中之意,便见父亲已抬脚继续往宫门处走去,他忙追上去问:“他想要咱们拿什么去换怀安?”
李太傅满是褶子的眼皮微耷,掩下了眸中的深色:“怀安不会做出背叛李家的事。”
李远亭因父亲的这句话愣在了原地。
不会背叛李家,意思是纵使李怀安落到了谢征手中,他们一手促成的反贼逃出崇州、险夺卢城一事,也不会被谢征拿到证据?
谢征正是因为撬不开怀安的嘴,才特拿怀安的玉佩来同他们谈条件的?
李家父子二人的官桥已被下人抬到了午门外的大街上,李远亭在李太傅弯腰快上前拦住了他,情绪明显有些激动:“父亲,您是想弃了怀安吗?”
李太傅不温不火地看了长子一眼:“你以为李家眼下还有别的路可走?”
从李家全力拥护皇长孙开始,李家在皇帝那儿就已是恨不能将他们先诛之而后快的乱臣贼子了。
皇长孙手中也握有同他们来往的书信物证,相当于拿住了他们的命脉,李家除了继续拥护皇长孙,再无他法。
舍弃李怀安,是能最大程度保住李家利益的唯一法子。
李太傅坐进轿中后,李远亭仍被那句话怔得久久立在原地。
哪怕明白李家如今的处境,他还是难以置信父亲就这么舍弃了李家这一辈最年轻有为的一个孩子。
边上候着的下人眼见李太傅的官桥已走,小心询问道:“大人,起轿吗?”
李远亭想到已沦为弃子的儿子,心中悲意翻涌,面上一片灰败,转身进轿道:“回吧。”
-
皇宫。
齐昇自从金銮殿离开后,都不及回太乾宫,便在偏殿砸了一地的花瓶玉器。
他砸得累了,方两手撑在几案前,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地上那一堆碎瓷:“他谢征哪还有半点把朕放在眼里的样子?”
伺候的太监噤若寒蝉,饶是平日里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如何拍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的马屁。
齐昇自己喘了一会儿,倒是阴恻恻笑了起来:“且让他再狂这一时吧,他谢征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心情忽地就好了起来,甚至自己理了理因为方才发怒砸东西而弄乱的龙袍,唇角弯弯道:“回太乾宫。”
然刚走出偏殿,便被汉白玉石阶处晕开的那一抔血色吓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齐昇直接瘫坐在了偏殿门槛处,满是惊惧的瞳仁里映出自己一名心腹太监大睁着眼惨死的模样和一把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刀。
他看向那一身戎甲,持刀冷佞立在大殿下方的人,哆嗦着喝问:“武……武安侯,你……你想弑君造反不成?”
谢征手腕轻抖,刀尖上沥着的血珠子便落了个干净,他慢条斯理地将长刀送回了一旁金吾卫空着的刀鞘中,丝毫没理会那金吾卫惨白的脸色,抬眸淡淡朝齐昇看来:“陛下可冤枉微臣了,微臣是听闻这太监妖言祸主,陛下又允了臣生杀大权,这才斗胆替陛下除了这祸害。”
死的那太监,正是先前去崇州督军的宣旨太监。
他得了齐昇的暗谕,若非后来李家放任魏严联手皇长孙,在崇州城来了个金蝉脱壳,转而去攻卢城,只怕下一步就是要在战场上对樊长玉下手。
饶是奸计未成,唐培义调骑兵要去卢城支援时,他也从中作梗。
若非唐培义硬气,真要被那太监以回京报信为由带走了大部分骑兵,卢城还真守不住。这太监回京后,没少把在崇州的事添油加醋说与齐昇。
若不是唐培义等人打了胜仗,齐昇没处发作,否则唐培义和樊长玉他们此番进京,不死也得脱成皮。
谢征先前还没空收拾这些爬虫。
今日正大光明的“回京”了,该算的帐自然得一笔笔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