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去了胞弟所在的课舍,恶霸似的踢开大门问:“老子问你们,谁自称是谢家亲戚,打了我弟弟?”
被他拽过去的胞弟一听他嚷嚷这话,脑袋都快垂地上了,两管鼻血还在往外冒,但他已顾不上擦了,面皮躁得通红。
在这间课舍里的,都是七八岁的孩童。
听到这话先是面面相觑,眼见刘宣气势汹汹,胆小的便指了指靠窗的几案旁,捏着根毛笔正认认真真抄书、又同什么较劲儿般微拧着眉头的一小姑娘。
长玉被手上那根毛笔写出了脾气。
山兔毛做成的笔头太软,她手上力道轻了,夫子说她写的字没有筋骨,常罚她重抄,她手劲儿重了,那笔毛又直接叉开,一页纸只够写几个大粗字。
刘宣踢门时的那一吼,吓得她前面的孩童一抖,撞到了她的书案,她艰难写完的一页大字,就这么落下了一道狰狞墨痕。
长玉盯着那道墨痕看了许久,才小脸发沉地看向踢门叫嚷的那人。
在那人身后的回廊木栏处,还倚着一穿赭红色箭袍的少年,约莫十一三岁的年纪,眉目清俊,通身贵气。
谢征身量在同龄人中都算得上拔尖的,此刻在一群萝卜头里,更是鹤立鸡群。
他在被刘宣带着来这群小毛头的课舍时,就已经有种不妙感了,此刻瞧见孟家女儿时,眼皮更是狠狠一跳。
任他如何也没想到,打了刘宣弟弟的,竟是那丫头。
刘宣显然也愣住了,那小姑娘瞧着娇憨可人,还比自个儿弟弟矮了半个头,如何能把刘成打得鼻青脸肿?
他当即就吼那指认的小孩:“你瞎指认什么?信不信老子……”
那乖得跟尊瓷娃娃的小姑娘却突然出声:“是我打的。”
刘宣半截话直接卡喉咙里了。
他看着那足足比自己弟弟矮了半头的女娃娃,当即就狠狠赏了胞弟一个暴栗,凶道:“你不是说打你的是个比你高壮的浑小子吗?撒谎让老子跟你一起丢人是吧?”
小孩捂着脑袋,挂着两管鼻血,汪地一声大哭起来:“我打不过她,哥你又一直追问我,我才说谎的……”
刘宣又是一记暴栗:“打不过人家一小姑娘,你知道丢人,说谎就不丢人了?”
他弟弟只捂着脑袋哭,不说话了。
站在外边的谢征问:“她为什么打你?”
小孩支支吾吾不肯说。
长玉虎着脸盯着谢征,似明白他刚才过来是要给刘宣和他那弟弟撑腰的,道:“他揪我头发,给我书上涂墨,我见一次打一次。”
刘宣变了脸色,又给了胞弟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欺负姑娘你还敢回来撒谎?”
谢征看到长玉头顶那明显被扯乱了的一个花苞髻,眉头不自觉皱起,他垂眸盯着那小孩:“这是我妹妹。”
小孩已被吓傻了,包着两泡眼泪呆呆看着谢征。
刘宣怒气也一滞,僵硬问谢征:“谢夫人何时给你添了个妹妹?”
谢征却不答,只看着那小孩:“道歉。”
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长玉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征走过去,半蹲在长玉书案旁问她:“接受他道歉吗?”
长玉抿唇盯着他,带着婴儿肥的一张小脸写满了的不高兴:“你是不是帮着他们来教训我的?”
谢征现在只想把刘宣那蠢货扔马蹄底下去踏一顿,他给了刘宣一个眼神,刘宣很识相地带着课舍里的一群小毛孩都出去了,他才道:“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你……”
长玉绷着小脸打断他的话:“你跟他们一起在书院欺男霸女!我要告诉谢伯伯!”
谢征扶额:“欺男霸女不是这么用的。”
长玉气咻咻瞪他。
谢征没辙儿,继续好声好气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这事别告诉我爹。”
长玉说:“你这是做贼心虚!”
谢征头都快大了,听到她这话不知是气的还是乐的:“念书了倒是学会不少词,今天的事,真是个误会。一会儿带你去徐记买酱肘子成不成?”
长玉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谢征再做让步:“唐记的芙蓉糕也给你买。”
一团雪粉的女娃娃终于伸手指向桌上被弄了墨痕的宣纸,一双乌黑大眼望着他:“我还得重写先生布置的课业……”
谢征就知道还有这个,他叹了口气:“我帮你写。”
一大一小离开书院后,芙蓉糕、冰糖葫芦串、桂花糖买了一堆,才前往徐记酒楼。
长玉抱着新鲜出锅的酱肘子啃得一嘴油,谢征在一旁认命地帮她抄书。
临走前,瞧着她头顶散了一侧的花苞髻,怕孟丽华问她头发的事,又扯出他被刘宣那厮坑的这茬来,还捣鼓了她头发半天,试图扎回一个花苞髻。
奈何手生,最终只扎出一个不伦不类的丑揪揪。
长玉伸手摸了摸,说:“丑。”
谢征已经快被气到没脾气了,捏着她脸说:“我第一回给人扎头发,扎成这样算不错了,你见过哪家男儿会扎头发的?”
长玉不服气道:“我爹爹就扎得很好看。”
谢征轻嗤:“你爹有女儿,我又没女儿,练什么扎头发?”
长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谢征送她回去时,快到家门口了,还不忘交代:“今天的事,记得保密,不然再也不给你买酱肘子。”
长玉朝他挥挥手,“记住啦记住啦。”
他沉默了一息,又说:“以后书院里谁再敢欺负你,要告诉我。”
长玉困惑道:“跟你说干嘛?”
谢征胡乱揉了揉她发顶:“帮你出气。”
长玉很诚恳地道:“我已经把人打了啊。”
“……”
半大少年捏了捏她两颊:“打了也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