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敖楚戈检规入当的日期——差不多都是最近几个月以内的日子,有一张更是三天前的期限,东西的当价却不算高,或者百两银子,或者八十两银子,也有的数目不成“两”的基额,甚亦有几串制钱的。
查阅着这叠当票,不禁使人连想到那当者满面的饥容,瘦凌凌的身形,那风霜凄苦的模样,票额越少,便越感觉到当者的窘迫与饥饿之状,连那辘辘空腹的响声,似乎隐约在耳了。
上百两银子不少,一两串制钱亦可裹腹,但是,这种数目,用在五方个或许更多的人身上,加上时间的因素,却就不算怎么丰裕了。
看样子,敖楚戈的这些个“老友”们,景况的确不好;敖楚戈也知道他们都是惯于大手大脚花钱的人,而落到今天居然为了几串制钱也要上当铺的情况,只怕那等窘态,也就相当可观了。
不消说,当布匹,南货,当女人的饰物,这必是他们沿途做点“小生意”的所得,但,论到奇书当男人所用的佩饰甚至衣袍靴鞋,恐怕除了别人的以外,连他们自己的东西也一遭送进“娘舅家”暂存了。
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敖楚戈有些为他的“老友”们感到心酸。
他俯下腰,细细查看萧铮身上所着的衣衫——这袭衣衫瞧上去是相当新的。但质料却不好,粗陋得很,而且,剪栽得也不合体,敖楚戈翻开内襟检视,内襟上,赫然写着名字,但,却是个陌生的名字,不是萧铮的!”这说明了一点——衣裳不是萧铮本人的,当然他不会去偷,至少却是抢来或硬在人身上剥下来,最低限度,也是他在估衣旧货摊上买的便宜货色!
默默地,敖楚戈在沉思,脸上的表情在些阴晦苦涩……萧铮已是脸红脖子粗,他用力挣扎,想动,但因穴道受制,除了只换来一阵阵的抽搐与抖索外,却是无法再做更大幅度的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敖楚戈搜净了身,眼睁睁地目睹敖楚戈在查阅那些令人沮丧尴尬的“秘密”,那些代表着贫困,潦倒,以及窘迫的证据。
在面孔的涨赤之中,萧铮有着掩隐不住的羞辱赧然之色,就好象一个空心佬官在场面上前充壳子,却被人当堂拆穿底细一样,那种窘态,恨不能找条地缝钻将进去,简直窝囊极了,泄气极了……片刻后,敖楚戈又将从萧铮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一放回了萧诤的荷包里;他背负着手,神色凝重地在屋中来回蹀踱起来。
再也忍不住了,萧挣双颊上扯,扁着嘴巴,如同带着哭腔般叫骂:“敖楚戈,你这个天打雷劈的野种,你搜我的身是什么意思?你是要看看我还衬多大个家当,多厚的身底么?你是想搜刮我几文或是要账舍我几文?娘的皮,你是要我好看,要我出丑呀?黑心黑肝的恶棍,杀人不用刀的刽子手,你‘一笑见煞’,不笑也一样能整死人碍……”敖楚戈没有反应,形态却是焦燥又苦闷的,他仍然踱步不停……”吸着气,萧铮又声嘶力竭地拉开嗓门骂:“老子也不怕丢人现眼,我们是穷,不错,日子难过,也是不错,你既然横了心抖漏我们的底,我们也就无啥好硬充的了,但至少,我们还有血性,有骨气,有志节,不似你这狗娘养的,出卖朋友,双手染血,在那把奸刁阴毒伞下过消遥日子,我们也看不中你那几文臭钱,你充其量只是个江湖上的市僧,武林中的暴发户,没什么了不起……”敖楚戈倏然回身,冷叱道:“住口!”正在滔滔叫骂的萧挣,被敖楚戈这声冷厉尖锐的喝叱惊得一颤,他本来还想逞强继续下去,但是,却好象一盆火里兜头浇上了大桶冷水,再也提不起那股子热辣辣的劲道来了。
萧铮也说不出为什么他竟会这样畏慑于敖楚戈的厉色之下,可是事实上他硬是有些寒栗,要想再鼓起心里头的一片火气,偏偏就冷嗖嗖地觉得泛凉,双眼望过去,敖楚戈的神色竟然也现得那等的杀气腾腾,阴云密布!冷森地,敖楚戈道:“不要烦我,老萧,漫骂叫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尤其在我心头不宁的时候,你这样吵扰纠缠,只怕就会给你带来意外!”
萧铮舔舔嘴唇,中气不足地道:“我业已将生死都置之度外,又岂会畏惧于你的恫吓?”敖楚戈重重地道:“别在我面前充英雄,似你此类字号的人物,我见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