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倩道:“你大可放心,恩人,我自信还可以赶得了这一程,你尽管舒服的躺在车蓬里歇着吧……”两人到车傍,乔小情正想伸手搀扶敖楚戈从车后踏板上车,后面,一阵急促地喘息声便合着一股劲风那般猛烈地撞了过来!
本能的,乔小倩惊惶回顾,自目光的一闪里,她赫然发觉正是那郭大发——满面狰狞暴戾之色,双手持着一柄匕首,形同疯狂般从后扑到的郭大发!
郭大发的匕首,目标指向敖楚戈的背心,他双手执着匕首柄,咬牙切齿地狠狠扎下,模样似想一家伙便将敖楚戈通个透穿!
斗然间,乔小倩被吓呆了,一声惊恐的呼叫,噎窒在嗓眼里发不出来,而敖楚戈却幌同未觉似的,搬着一条腿,正艰辛地踩到踏板上——当乔小倩几乎是像梦呓般的极度慑迫,却又不及呼救的一刹,只觉眼前忽然寒芒如电,飞闪幌亮,满瞳的光亮洋溢,一切景像又立时敛没。
她的第一反应是,敖楚戈完了!
她已忘记闭眼,她恐惧得全身僵木,神智晕沉,只管大瞪了两只眼珠凸视着身侧,而实际上她什么也没看见!
轻轻的,柔柔的,一个声音仿佛自极为遥远的地方飘来:“乔姑娘,你怎么了?”她嘴角痉挛着,呓语般呢喃:“完了……完了……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一只手伸了过来,重重地拍了她肩头几下:“乔姑娘,你清醒一下,是我!”
猛的打了个寒噤,乔小倩如梦初醒,他骇然望向那人,又差一点尖叫起来——那不正是她的救命恩人么?她以为已经遭了毒手的救命恩人!
敖楚戈面带微笑,温和地道:“乔姑娘,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好像突然被什么祟住了一样,那般魂不守舍又迷迷糊糊的?你脸色很不对,是不是那里不舒服?”瞪视着敖楚戈那张血污斑斑却十分平静的面庞,乔小倩惊疑不定地问:“你……恩人,真是你吗?”敖楚戈笑得更加开朗了:“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我,又会是谁?乔姑娘,你没什么地方不对吧?”吞了口口水,乔小倩不期而然的伸出手去,却又突的收了回来,脸蛋上涌起一片红晕,一片朱霞,一片羞窘的赧然——她原本是想触试一下对方是不是个实体的真人,抑或只是她的幻觉?但,在须臾间,她也惊悟到这是个荒唐的怀疑!
敖楚戈似是看得透她的心,笑着说道:“你别再疑神疑鬼的了,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和先前一样的,半点问题也没有,你这岂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快把那些怪的念头赶走,好好的到前面驾车……”深深吸了口气,乔小倩尴尬地道:“恩人……刚才直把我吓死了,我以为……以为那一刀扎着了你……”敖楚戈耸耸肩,道:“如果这么容易就挨了刀,我早活不到现在了,乔姑娘,就凭姓郭的那两下子三脚猫把式,在我看来只配提鞋,伤得我一根汗毛,都算笑话……”乔小倩馀悸犹存地道:“但是……但是我明明看见他快刺着你的背心了,照常情来说,那种形势是根本躲避不了的!”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对于‘形势’优劣的定义,你与我的看法相庭迳,乔姑娘,一个习武者同一个门外汉,往往在适应险境的程度上大有差别,反应也就大有差别,或许,你认为绝望的情况,在我来说正是藉势反制敌人的最佳机会!”
乔小倩呐呐地道:“太险了,太不可思议了……”敖楚戈淡淡地道:“这并不算什么;郭大发出此下策的结果,恐怕才使他自己更认为不可思议。”
提到郭大发,乔小情方才想起这个凶人的下落来,她忙问:“恩人,那个畜生呢?”敖楚戈一笑:“你要看看?”来不及思索,乔小情脱口道:“他在哪里?”朝着乔小倩身后奴奴嘴,敖楚戈道:“喏,就在你后边过去一点。”
一听郭大发在她身后,乔小倩慌忙偏凑过来,顺势回头瞧去,而这一看,天爷,她几乎连隔宿粮也一下子翻倒出来了。
就在她身后五尺开外,四仰八叉的躺着郭大发那个巨型的身体,不,那已不像是一个“人”的身体,更似是一大堆红糊赤颤的烂肉,一头经过了十座屠场刀剐的死猪,混身上下,布满了纵横交织的道道伤口,每一条伤口都是肉翻皮绽,筋断骨裂,白白的脂肪映着猩红的里肌,大量的鲜血便将郭大发浸透泡软,活像是留了一只什么野兽在小潭似的血泊中,;他面孔上呈现着可怕的蜡黄,五官歪扭,嘴巴大张,一双牛眼爆突出眼眶之外,宛似两只黯然无光的猪泡胆;他的整张面孔,便由至极的恐怖与无比的痛苦组合成了一付死亡前的形象,可怕而丑恶,他的致命伤,显然便是咽喉上那个血窟窿,儿拳般大小的血窟窿!
铁血侠情传--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又呕了一声,乔小倩悸惧地道:“可是……可是……他怎会死得那样难看?就像……被干百把利刃支解了一样……”敖楚戈冷淡地道:“很简单,当九十六剑双刃齐挥的一刹,便是这么一个结果了;乔姑娘,你大约还不知道,人肉是很软弱又很幼嫩的,尤其当与锋利的刃口接触时更应如此。”
乔小倩吃惊地道:“你是说……恩人,就在那么快的瞬息里,你已挥出了……挥出了九十六剑?”敖楚戈颔首道:“不错,而且非常准确,全部割切到它们应该割切的地方上!”
脸色泛白,乔小倩惶怯地道:“但……我明明看见他那一刀快要刺上你的背心了……”笑笑,敖楚戈道:“怎么你老是担心业已过去了的事?不错,他那一刀快扎上我的背心了,其实在他刚一起步的时候我已查觉了他的动作,更明白他的企图,我故意等他来到身后,来到最为接近的位置,然后,我才用反手剑削碎了他;你放心,我并没有被他伤着,现在的我,仍是先前的我,活生生的一个人!”
乔小倩窘迫地道:“我,我晓得……只是那一刹里,情形的变化快得叫我不敢相信……”敖楚戈低声道:“乔姑娘,这就是杀人的技巧,夺命的功夫,我们武林中人,吃江湖饭,辛辛苦苦练的就是这么几下子玩意,其决窍也便在一个‘快’字上,没啥稀奇的,我们所要求的境界,即是在短暂的辰光里突破时空所予的限制,谁能突破得深,谁便取胜的希望大,现在,你懂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乔小倩苦笑了笑,道:“我不是练武的材料,难以确切的体会你话中的精义……”敖楚戈轻叹一声,道:“无须体会更好,这其中没有什么精义,说穿了,只不过是一种残酷暴力的研习,杀戳动作的探讨,不够仁慈,但是,我们要混下去,往往,我们的圈子里便只有以暴制暴,以杀止杀的唯一途径!”怯怯地,乔小倩道:“恩人,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吧?”四周巡视了一遍,敖楚戈道:“好,我们走。”
在乔小倩的帮助下,敖楚戈十分艰辛的攀进了车门里,他刚刚在这鸟蓬木壳的车厢中躺下,前面车座上,乔小倩已经动作生疏地暇唇打噜,抖缰催马……大约拖车的马儿也习惯了尽它的本份,竟相当驯从的挪蹄掉头,朝着来路上缓缓行去。
掀开车座与后厢中间的小小油布窗帘,乔小倩兴奋地凑上脸来叫:“恩人,恩人,我已经把马儿催动了呢!”
半倚在车板上,敖楚戈有气无力地道:“很好,至少这头畜生要比那郭大发温顺多了。”
脸儿一热,乔小倩赶紧道:“恩人,你身上的伤很重,是不是还能再挺一会?”敖楚戈的身子随着车的颠跟摇震,时时引起一阵痉挛般的痛楚,但是,他却只有咬着牙,吸着气,故作轻松地道:“还好……我想应该挺得篆……”闭闭眼,他又道:“乔姑娘,你不必送我进入‘老汾河’镇里,就在镇外停车,我自己下来找地方治伤……”乔小倩道:“这怎么行?你伤成了这样,就别说你还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便是素不相识,我遇上了也不能不加以援手呀,更何况我爹现成就是一位悬壶行医的大夫?”敖楚戈摇头道:“不,我自己下来……”乔小倩急了,竟泪汪汪地道:“恩人,你对我的大恩大德,难道叫我连一点补报的机会也没有?你这不仅是在作践自已.更是要我良心不安,终生负愧……”于是,敖楚戈此时不打算把他心中的隐忧与顾虑说出米了:“你别误会,乔姑娘,我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是故示清高拒绝你的回报,我……唉,我实在另有苦哀,你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下,除了我确然势不得已之外,我还会充什么壳子,装什么好汉?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玩命?”乔小乔又回过头来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由你负伤离开……恩人,你有任何苦哀,都等你的伤治好了再讲咬咬牙,敖楚戈只好直言了:“好吧,我更明白告诉你;乔姑娘,令尊可是有个浑号,叫‘乔瘸子’?”正在小心赶车的乔小倩呆了呆,忙转过脸来,充满惊异之色地道:“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可是认识我爹?”敖楚戈又道:“乔姑娘,我再请问,你爹与‘大雁坡’的‘十龙门’有什么渊源?是怎么个称呼法?”“噗嗤”笑了,乔小倩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使你这么慎重,又害得我一场紧张——我爹与那什么‘十龙门’的人没有什么交往,以前也不相识,只是半月前镇里一位开武馆的曹大叔来我家知会我爹,说有一帮叫‘十龙门’的江湖组合最近在这边要有次大规模行动,恐怕届时会免不了伤亡,预先与我爹说妥,如果他们有了受伤的人,便送来我爹处医治,做大夫的嘛,就是要替人治命救难,不管病家是什么出身,皆一视同仁,况且像这些江湖上耍刀抡棒的粗汉,我们更不敢得罪,在曹大叔关说之下,我爹就一口答应下来许他们上门施医……”敖楚戈沉沉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乔小情道:“莫非你对这些人有什么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