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口气,黎在先尖着嘴道:“当然与你有关——我们老大看中了你,狄元老弟也看中了你,我眼下这是来——呢,是来提亲说媒的,你要点个头,事情就算定了,咱们择个黄道吉日,好好热闹热闹,将你二人配成一对儿;日后呢?‘飞云镖局’和‘无影四狐,结成亲家,行道走嫖无形中加了一层保障,任是哪个码头旗牌的朋友也不敢乱打主意,你那老哥腾达发财的日子立时便到,至于以货赎人的这票买卖自亦取消,两三天后,你老哥到这里不但不用赔本,更且多捞个现成妹婿口去……”
黎在先口沫横飞的越说越快,管瑶仙越往下听脸色越是泛青,等姓黎的告了一个段落,管瑶仙已经气得全身籁籁发抖,几乎挫碎了满口银牙!
把管瑶仙的模样瞧在眼里,这位“鬼狐”,直觉有些不妙,他退后一步,犹自硬着头皮问:“怎么样?这乃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大喜事,说是条件,实则互惠其利,你是一点亏也不吃……”
管瑶仙白皙的额门凸浮起暗紫色的筋络,两边太阳穴不停的“突突”,她呼吸急促,两眼的光芒宛如火焰:“黎在先,你是个死不要脸老混帐,狄清兄弟更是卑鄙龌龊,下流无耻,不知自己为何物!我管瑶仙虽是个平凡的女人,却家世清白,出身干净,岂屑与你们这些草莽匪类有任何交往牵扯?你们以强暴手段将我掳来借以勒财,能否逐愿且不去说,竟打算以此要挟逼婚,这种心性,这种意图,简直狠比豺狼,恶如狮虎;黎在先,我也不妨明白告诉你,我宁可一死,亦断不会接受你们的威迫!”
黎在先勃然大怒,厉声道:“好个不知香臭的贱人,四爷我一番善意,以礼相待,温言说合,你他娘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犯不着,尖嘴利舌的辱骂于人,爷们向来高高在上,睥睨八方,岂是随意受人刻薄得的?贱婢你如此泼辣蛮悍,还当爷们整治不了你?”
一挺胸,一扬头,管瑶仙夷然不惧的道:“随你们要杀要剐,求一声饶我就不算姓管,黎在先,然则即使你们凌迟了我,也不要梦想我会屈服在你们那个荒天下之大稽的意愿下!”
黎在先的喉结上下颤移,削腮上吊,突然嚣叫起来:“你想死,姓管的贱人,爷们偏不叫你死,爷们会有千百种法子收拾你,若不将你治得服服贴贴、顺顺当当,爷们这把年纪就算白活了,我操他祖宗,第一个法子,爷们便让狄元老弟先同你合房!”
有如晴空响起一个焦雷,震得管瑶仙身躯摇晃,两眼晕黑,她鼻翅儿急速翕动,嘴唇抖动,连声音都发了僵:“你……你敢……你们……敢……”
嘿嘿冷笑,黎在先斜扬起那双倒八眉:“不敢?爷们有什么不敢?且给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玩完了,再叫狄元老弟一脚把你踢开,看你败柳残花之身,还自命什么清高?他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一朝寻了死,坟头上都溢着腥!”
管瑶仙抖索着,脸庞歪扯,五官扭曲,双手十指的指甲全已深深陷入掌心里,她在痛苦的喘息,无助的呻吟,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大步走出外,黎在先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且等着瞧吧!”
眼前的情景,活脱像在“飞云镖局”的下房里,君不悔头一次见着管瑶仙的时候,只不过现在角儿变了,吃气受辱的人换成管瑶仙自己,这份委屈,可真难为了她,不认也得认啊。
屋外又是风又雪,冻得人发慌,君不悔直打着哆嗦,他冷是冷,心里却有一股热流在激升,在澎湃,想到自己是唯一可对管瑶仙施援的人,不禁有几分兴奋,几分自傲,更有几分陶醉,却把即将预见的危险全忘了、
于是,他不再迟疑,也不再打算引使管瑶仙来替他开窗,从棉靴筒子里拔出一柄镖局配发给他的匕首——与老苗的那一把同式同型;将锋刃顺着窗隙对缝朝上挑,嗯,就那么得心应手,但听到“咋”的一声落栓轻响,窗儿向内移开,一阵寒风也随着窗隙灌入屋内!
处在悲愤绝望情绪中的管瑶仙,仍未减少她一贯的警觉,窗栓坠落,她已自惕察有异,冷风袭入,她手握腰际问铁环相连的铁链,惊然站起——人影闪动下,君不悔已悄无声息的翻身进屋。
呆呆的瞪着君不悔,一时之间,管瑶仙除了觉得来人有些面熟,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更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屋里到底是比外头那种酷寒要温暖得多,尤其从管瑶仙身上散发出来的缕缕香味,说不出是浓郁或是幽淡,君不悔骤然由僵冷的空气中接触到这等被温热化开的馨芳,不禁觉得骨架子酥软,连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扩张了,他感到微微晕眩,人便呆鸟一样傻呵呵的定在当地。
在一刹的惊窒之后,管瑶仙迅速恢复了镇静,她以指比唇,示意噤声,眼睛却不离君不悔的面孔,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问:“你是谁?可是来救我的?你的模样好眼熟——”
君不悔习惯性的塌肩哈腰,压着嗓门道:“二小姐,我是君不悔,就是前几天才到镖局来干粗活的那个君不悔,这趟走镖,我和老苗负责推车压杠,二小姐领在前头,大约不曾注意……”
一股行将得救的热望立刻冷却下来,管瑶仙也同时想起了君不悔是何许人,她形色黯淡的摇了摇头,意态消沉的道:“君不悔,你来这儿干什么?”
君不悔忙道:“我是来搭救二小姐的!”
管瑶仙觉得有点滑稽,却实在笑不出来,她目光低垂,幽幽的道:“你是一个人来,或是我哥哥他们大伙都赶来了?”
咽了口唾沫,君不悔呐呐的道:“回二小姐的话,我一个人来的,吕镖头胡镖头他们分别想法子求救兵去啦,我担心时间上来不及,这才独自先上来,打算相机把二小姐救出去……”
管瑶仙心中略略浮起些许感动,却低促的道:“君不悔,对你的忠诚与胆识我很欣慰,但你却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无形四狐的修为之高你是亲眼目睹,连我们几个都不是对手,栽了翻天跟头,你又济得什么事?赶快给我离开,尽早设法把我哥哥他们引来,你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君不悔着急的道:“但是,二小姐,但是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挥了挥手,管瑶仙风目含威,凛烈的道:“不用多说,马上就走,万一惊动了他们,只怕你插翅也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