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住在这里?”
那人叹了口气,道:
“就算我住在这里吧,老朋友,容我以地主身分表示欢迎之忱。”
狄修成壮壮胆,走近了一点,仔细向那人打量起来,虽然那人是坐在地下的,但却看得出他的身材相当适中,不高也不矮,很削瘦,头发蓬乱披散,满脸的胡须,一双浓眉斜斜挑起,两只眼睛光芒闪烁,尖利如鹰,鼻梁挺拔,显得有点孤傲不群的神气,而他被胡髭掩遮了部分的嘴唇却隐隐看得出是削薄的,当这张嘴唇闭起来的时候,一定是一条唇角微微下垂的直线,他现在却笑着,露出满口整齐的牙齿,这人的形貌是悍野的,粗狰的,但却在悍野与朝狰中流露出股难以言喻的沉稳雍容的气质,像一座山,一座蕴满了炙热岩浆的火山,雄峙巍峨,却又含孕着无比的力量!他也是俊俏的,但却属于那种男人的俊俏——一种豪放的,开朗的俊俏,没有一丁点白面书生般的娘娘腔,当然,如果给他好生修发,剃剃胡子,再仔细梳洗一下,他的容颜定将比眼前更要来得逗人喜欢……
这人穿着一套深颜色的紧身衣,好像是黑色的,而另一袭同样深黯的长衫则丢置在石榻边,不论是身上穿的衣裳或是摆在石榻上的罩衫,却俱已破烂不堪了,另外,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臭味,也实在令人退避三舍,连呼吸亦得紧紧抑制着,那是一股由多种异味得合成的恶臭,用不着靠近,就算隔着这么段距离吧,那股味道业已逼得人胸胃翻腾,龇牙咧嘴了……
狄修成硬生生咽了口唾沫,用力将两手手掌心的汗水擦在衣衫上,他缩缩鼻子,讷讷的道:
“哦,你的年纪好像不大……”
是的,那人年纪的确不算大,像二十来岁,也像三十出头,但决不会是个中年以上的人,他眼前这副又是逍逼,又是狼狈的模样,实在叫人估计不透他的准确年龄,不过,他最多不会超出三十五岁却是可以断言的。
那人笑了笑,道:
“是的,我岁数不算大,三十出头,老头子。”
反过来端详着狄修成,那人和气的道:
“你老先生的第庚却不小吧?五十?六十?”
狄修成叹了口气,道:
“五十七喽,唉……”
那人眯眯眼,道:
“老头子,如果你善自珍重,别自己吊颈,我包管你还有三十好活,你气色、身体好像还蛮不错……”
狄修成振作了一下精神,道:
“敢问——大哥大名?”
那人笑笑,道:
“南幻岳,东南西北的南,幻想的幻,山岳的岳,我进洞来的时候二十八岁,但我不敢确定进来多久了,如今或者三十一,也可能三十三,总之,三十岁一定是出头喽,好长的日子啊……”
现在,狄修成的胆子壮了不少,他又凑近了点,奇怪的问:
“恕我多嘴,南小哥,这洞……有什么好?怎么你却进来呆了这么久?”
南幻岳笑笑,他由地下站了起来,不,还不能说他是完全站了起来,他虽然站起,但却躬着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他一样。
狄修成正想问什么,南幻岳已较轻的道:
“看我的左手。”
于是,狄修成放目瞧去,这一看,却几乎惊得他叫出了声——原来,南幻岳的左手腕上竟然被一只宽有寸许的黑环套扣着,黑环连在一条同样乌黑泛亮的儿臂般粗的棍状物上,而这棍状物则伸进了一块四四方方凹陷进去的石壁左侧,奇怪的是,这块凹陷入内的右臂右边也有同样一具连以黑色支柱的黑环伸出,却仅是空空的伸在那里,没有套扣着什么,这时,南幻岳又道:
“再看着我的左脚。”
狄修成循声瞧去,天爷,在南幻岳的左脚脚踝上,竟然也套着一只一式一样的黑环,这只黑环却非自那块凹陷的石壁内伸出,它是从石壁底层一个宽只五寸的隙缝里伸出来的,而与这黑环相距尺半,另有一只连以支柱的黑环也从隙缝中伸出并列向前,却和上面的情形相同,这只黑环亦是空空的伸展在那中,没有套着什么,整个的形态是一共有四只连以支柱的黑色环套向前伸展,上面两只并列于那块四方形的四壁中,却只有左边的一只扣着了南幻岳的左腕,下头也有两只黑环并列伸展出那条壁底的隙缝里,亦只有左边的一只套扣着南幻岳的左脚踝,而四只黑环的上下距离约有一尺,伸出壁外几许,换句话说,被它套扣着的人便成为一副尴尬之极的姿势——只能躬背哈腰,可以坐下,却永远直不起来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