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处两室,思维反应却大致相同,由于他们平素的历练与经验,他们都不敢贸然肯定某一种存疑的事物,在略一犹豫之后,他们便全使用了一样的方法:暗器。
右侧茅屋中的金衫人抖手射出七只强劲有力的“短钢柠”,几乎只是稍差一瞬,他的伴当在左侧茅屋也飞发六柄“大旋铡”,他们出手的暗器虽然不同,其威势和凌厉却毫无二致,劲气呼啸里,俱以紧密又疾速的旋斩撞向两张木床上!
也不知是“短钢柞”撞折了什么,或是“大旋铡”割断了什么,但闻“砰”“砰”两响,两张木床上的圆长形物体就像人在腾掠一样猛的连套着丝帐朝屋顶飞冲——那是因为床板翻弹的惯性力道运用,才把床面上的圆长形物体抛掷出去,这两个圆长形物体果然不是真人,只是两具牛皮纸糊成的长桶状模型再外裹以薄被而已。
不过,牛皮纸糊就的模型里面,充填的却不是好玩意,乃是整整两大包白石灰,经过床板机簧这一猛烈向上抛弹,牛皮纸立刻破裂,漫天的生石灰便宛似下雪一样搂头盖脸的密密洒落。
当“砰”“砰”声响的须臾,两名金衫人已本能的萌生惊觉,可是这初现的警惕,业遭床上飞起的模型所移转,他们刚刚想对那抛飞向屋顶的模型发动攻扑,雪地似的灰粉已经狂洒而下!
在这狭隘的空间,混乱的场面中,要想躲避如此密洒的生石灰,甚至比对付那些虎头蜂更为困难,更何况那两张木床床板在翻转之下,尚另有东西配合生石灰的出现——床板的底下一面,早就安置好多罐“乌藤汁”,这种颜色紫黑,带有浓重生芥气味的“乌藤什”,含有剧烈的毒素,但凡沾及人畜躯体,马上就能腐肌蚀肉,溃烂组织,尤其那种火烫刀剜似的初期痛苦,越加不易承受!
每一张木床底层,都早以薄土瓷罐盛满了十二罐加塞的“乌藤汁”,十二罐“乌藤汁”是用细麻绳打罐底凹沟缚束,固定床板木中,不受震动就不虞坠脱,而床板这一家伙猛力翻弹,岂有不似流星飞泄之理?
于是,满空飘洒的生石灰粉,四处抛射喷溅的碎罐毒汁,就形成了一个酷怖的人材地狱,休说这两位身着灿亮金衫的“丹月堂”金牌杀手亦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这等场面,恐怕哪吁三太子遭临,也一样是罩不住!
那般惨厉的号曝,就算是人在受凌迟炮烙之刑吧,也不过就是如此的了,一声声的狂叫,一阵阵的悲嚎,直似椎心着,剜着肝同肺啊……
另两间茅屋也开始燃烧起来,熊熊火焰映照得夜空通明,星月失色,还混杂着火药硫磺的烟硝气味,混杂着茅草木材的燎焦气味,更混杂着人肉在烧烤之后的油脂焦臭
在赤红的火蛇交织蹿舞,与塌壁坍顶的劈啪声里,呼声已经沉寂,叫喊亦已消失,除了三祖回归祝融,不成其为茅舍的一片焦垣残迹外,“丹月堂”的八位杀手更不复见其活生生的英姿霸势了。
夜空中仍然显现着蒙蒙的暗红,周遭的林石被火光映炫,幻变出各式泅异的影像,在明灭交替里隐展扭曲,于是,便将这凄厉的景况更陪衬得怪诞可怖……
查既白坐在那里,静静的目睹这一切情况的发生,也目睹这一情况的结束,他虽然未曾亲见茅屋内各种程序的演进,但也料及与他的构想相差无几,他在事前曾经排练试验过许多次,而且,他也明白一个人在遭遇到某种突变时,其心理反应及生理态势可能都会有些什么趋向,他自己也是人,也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江湖人,他自信在这方面揣摸推测的可靠性相当高。
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这死亡的陷饼完全经过按部就班的细密设计,开始触发,即不可收拾,人们将会依照这难以避免的轨迹逐步陷落,最后必然不能幸免——因为人的心思和本能大多在可以预测的范围之内,差的只是想远几步与想近几步,除了大智慧和白痴,极少能脱离这个原则。
现在,查既白知道他的布置已经收到预期的效果,甚至比他原来所希望的效果更为美满,原先他还打算着拼此老命再战一场——假如有残存者能够脱出的话!
炙人的热气同呛鼻的烟硝,似乎对查既白毫无影响,他默然凝视跳动的火焰,而火焰在他双瞳中反映着奇异的彩光,但彩光的形韵却竟是冰冷又索落的……
查既白并不觉得高兴或振奋,一点也不,他所有的感触只是沉重与茫然——一种心灵上的负荷,加上前途渺遥的茫然。
这一战是胜了,彻头彻尾的胜了,更且胜得利落,胜得漂亮,来敌全歼,无一生还,尤其还是像“丹月堂”这般的厉害对手!如此的斩获,不论在道上哪一个码头来说,都绝对是脸上抹金的事,只有一桩,问题在于以后要如何收场?可以预见的是,“丹月堂”的杀手必定将倾巢而出,誓死报仇雪恨,到了那时,眼前的胜利与光彩还能持续不坠么?期冀绵延的生命尚可绵延接连下去么?恐怕谁也不敢乐观,谁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所以,无怪乎查既白是如此的心情沉重,感受惶恐了。
他眼前还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做,往后又该如何安排,他惊异于此时此景,他所思想的竟不是和现下发生的斗杀有密切关连的事,他居然在回忆以往的种种般般,推测将来的演变境况,他好像已经迷失在另一个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