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纪凭语没有说话。

他一向飞扬肆意的眉眼耷拉着,倒没有说看上去有多么难过,毕竟纪凭语不是特别喜形于色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平淡,才向一把刀子剜得凉不怨心脏疼。

纪凭语为这件事自责了六年多。

“在最后…大概是回光返照,她有一天很清醒。”凉不怨轻捏着纪凭语的指骨:“她让我录音,说如果再见到你,你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的话,就放给你听。”

诚然,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的确用了最难听最肮脏的字眼在病床上哭骂。

可那时候的她多数是不清醒的,陷在谁都不清楚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但在清醒的时候,她也会抱着凉不怨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只是究竟对不起什么,她也始终没有开口。

只是在某一天,她大概有所预感了,看着又回到了从前那副模样,甚至比以前要更加沉默的凉不怨,非要凉不怨打开手机给她录音。

凉不怨问:“你想听吗?”

纪凭语看向他:“可以吗?”

“可以。”

凉不怨低头掏出手机,不需要找就从收藏的音频中找到了那段录音,点了播放。

他调大音量,音频中一开始就是医疗设备运转的滴答声,然后是什么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再是一个女人已经嘶哑含混,听不太清的声音:“开、开始了吗?”

音频里的凉不怨「嗯」了一声。

又是几秒沉默,女人似乎是在艰难地咬准字音,用带着些许哭腔和颤抖的嗓音唤了声:“凭语。”

纪凭语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就忍不住收紧了手,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另外一只因为被凉不怨扣着。

所以是抓紧了凉不怨的五指,被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四个浅浅的月牙印。

音频里的女声还在继续:“你一直、一直都心思比、比较敏感。”

她说话其实已经不太利索了,甚至还有点颠三倒四,却仍旧努力地在传达自己的意思:“你肯定、那天,你肯定、我肯定吓、吓到你了,让你难过了……”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说她其实很感谢纪凭语,因为他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也让凉不怨鲜活了很多,有了十六七岁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她还跟纪凭语说对不起。

说她只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是没有见过像他们这样…可那时候她在村子里,她很小的时候见过两个阿姨在一起被发现了,就被人绑起来用火烧死了。

当时她太害怕了,害怕凉不怨出事,因为那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期望。

可她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这条路、很难走。”

被病痛折磨过的女人,声音已经不再温柔了,但语气还是和以往一模一样,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让纪凭语鼻尖发酸。

他听见差不多六年前的女人在病床上借着手机对他说:“就算以后你身边的人不是凉不怨了,我、阿姨也想祝你幸福。”

“你要小心点、谨慎点,要好好爱惜自己,保护好自己。”

“好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音频到这里就结束,纪凭语吸了吸鼻子,偏头主动抱住了凉不怨,埋进了他的怀里:“她应该怪我的。”

纪凭语没说为什么怪他,但凉不怨却能够明白他话语里潜藏的意思。

他反手抱住了纪凭语,在他耳边低笑了声:“纪凭语,你这话不对。”

凉不怨轻声说:“虽然是你先招惹我的,但也是我放任了你。”

他其实大可以将纪凭语推开,就像他对待其他所有人一样。

可十六岁的他看着十六岁的纪凭语,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在那天跟纪凭语说话了。

他甚至卑劣地计算着跟纪凭语说的第一句话,成功让纪凭语记到了现在,清楚地记得他说的每一个字。

“我已经走出来了。”凉不怨抚着纪凭语的发尾:“你也别怪自己了。”

纪凭语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在凉不怨的怀里闭上眼睛,想阿姨和凉不怨都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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