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翼冷着声道:“你好歹挺着点吧,钱锐,咬咬牙就熬过去了。”
口鼻间喷着白蒙蒙的雾气,钱锐连起几个哆嗦:“可别半路上把人犯冻死啦。”
马鞍上的庄翼不禁笑出声来:“钱锐,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慈悲心怀了?人犯的死活由我负责,你不必过虑,倒是自己得把持住,莫叫一场风雪吹跨下来。”
钱锐没有吭声,左手上紧抓三条牛绳,迅使劲抖动,活像真个在催促三头牲口卖力前奔一样,其实庄翼明白,钱锐乃是另谋发泄罢了。
一路奔行。乃至快天亮的辰光,不但三个囚犯累得像三个龟孙子,就连骑在马上的庄翼和钱锐也大感吃不消,两张脸全冻紫了。
曙色初现的冬晨,先是一片晕晦的灰沉雾霭代替了原先那无边无尽的黑暗,没多久,灰沉的雾霭遂渐转变为茫茫的乳白,四、周飘浮着如烟似风的氤氲。人马经过,便一波波的往两侧散去,雪已经停了,风也吹括得不若夜来的冷冽。但那股子寒意,却反有越来越重的趋势,要不是经常处在活动状态中,这一夜下来,恐怕连人带牲口,早都冻僵啦。
钱锐自己觉得面孔的肌肉业已麻木不仁,伸手在腮上捏一把,居然没啥感觉,他望望天色,委委屈屈的道:“老总,天已亮罗,大亮罗……”
庄翼伸伸腰,道:“这一夜兼程钻赶,总算多少找补回些耽搁的时间,钱锐,人马也倦了,且觅地打尖吧。移目四顾,钱锐苦着脸道:“雾茫茫的一片。倒不如来到了那里?唉,人都冻湖涂啦!”
庄翼道:“一边往前走,一边找地方,不急。”
钱锐哑着声道:“我是不急,老总,我这付臭皮囊可罩不住了,身上寒,肚中饥,两眼看出去发花发黑,再不歇息,六扇门里就得放我抚恤金啦!”
庄翼正待说什么,前面的艾青禾已回头大叫:“你们看见没有?左边荒地上有一户人家?屋顶烟囱里还在冒烟哩!”
钱锐顺着艾青禾所说的方向望去,果不然看到雾霭浮沉中有幢土砖屋若隐若现,而四野荒寂,就这么孤伶伶的一座房子起在旷野间,看上去有点怪异,令人不期然感觉到一股子阴森森的鬼气。
艾青禾与奋的接着叫嚷:“看到了吧?就在那边,正合大伙打尖歇腿,再没有更好的所在啦……”
“呸”了一声,钱锐叱道:“娘的个皮,你高与个什么劲?要在何处歇息,岂容得你来作主?这要看我——不,看我们老总的意思定夺,你只闭上嘴听吩咐就行!”
艾青禾悻悻的申辩道:“我是在替你们分忧分劳,帮二位出主意,这又错了?”
跟着,何小癞也沙沙的接腔道:“先不管大家是个什么身份,眼下全困在冰天雪地里,好歹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同舟共济嘛,犯得着非要论那尊卑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