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蔚然最近反复做这个梦。
梦里,他在段裴彧和宋琳娜的订婚典礼上被星际警察按住,新郎指控他利用自己的订婚宴席越狱荒星,违反联邦安全法,新娘则指控他与新郎关系暧昧不清,破坏世家政治联姻,意图动摇高层统治。似乎不管是哪一条,性质都与他那个因叛国被处死的父亲一无二致。
时蔚然醒了,他是被活活热醒的。
胶囊屋的墙壁上跳显室内温度,一百多曼氏度,跟室外温度的差距几近为零,是能把人夜间囤积的水分全部蒸干的程度。
昼夜温差大,气候极端多变,营养土壤含量低......卡兹曼星糟糕的星理位置使得它完美闪避了各种适宜生存的条件,是一颗史无前例的荒星。一百多年前,这颗荒星被联邦废物利用,成为了特级罪犯们的流放地,多年来只进不出,全封闭管理。
时蔚然一出生就在荒星,他的父亲因为间谍罪被处死,联邦宪法规定间谍罪有连坐效应,于是尚在襁褓中的他便随着母亲一同被流放至卡兹曼星,再也没有出去过。
他从吊床上坐起,抬手触及滚烫的天花板,中空层有滚珠感,应该是控温元件的碎片。
胶囊屋顾名思义,是一种外表像胶囊的出租屋,占地三到五平,外壳由稀有金属熔炼建造,能在地震、海啸、岩浆浸泡等致死环境下勉强维持内部稳定,宛若小小的诺亚方舟,在卡兹曼星这样动不动因为天灾而导致伤亡的荒星上随处可见。
胶囊屋租金廉价,弊端也格外突出——空间逼仄,没有外接水电,更重要的是,因为是量产,在资源匮乏的卡兹曼星很难保证质量,搬进来刚满一周就遇上这种事,显然时蔚然是租到残次品了。
时蔚然并不着急致电租房中介,他从吊床上跳下来,打开胶囊屋的门。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布满了霾,日照却白亮刺目,闷中带燥,滚热的风灌进来,夹杂着颗粒状的固体冷却剂,落在身上瞬间汽化,带走热量。
每天这个点,隔壁菜农一家都会准时给蔬菜大棚降温。时蔚然曾亲眼看见他们蔬菜大棚里长了两周半的土豆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烤成了无油薯片,让菜农一家面面相觑。
虽说薯片也能卖,但卡兹曼星三天两头遭遇太阳融暴陨石流窜,地壳板块沉沉浮浮,想要找出一块无毒的土壤搞活农产品简直难如登天,时蔚然的母亲就是因为长期吃富含重金属的劣质食物得了血液病,最终不治身亡,所以他明白在这里没有什么比新鲜的蔬菜瓜果更值钱的了。
“早啊小白!”菜农老程憨态可掬的跟他打招呼:“孩子他妈做了紫菜包饭,来吃啊!”
老程皮肤黝黑满手老茧,半点看不出曾是个漏税漏税十多亿的大奸商。
分散在空气中的冷却剂堪比免费的空调风,时蔚然正白嫖着,适逢程家太太端着一盘拳头大的饭团过来分发,他上手拿了一个,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几根手指狠狠捏住耳垂,笨拙的模样惹的程家夫妇忍不住笑起来,时蔚然看他们笑自己也笑了。
卡兹曼星上有许多这样的住宅区,由胶囊屋、厂街和棚田构成,农不农工不工,混乱到无法形成哪怕一条完整的经济链,基本是各家顾各家,勉强糊口。
时蔚然回到屋里,蹲在狭小的行李箱上刷牙,屋外路过一条佝偻的影子,拄着一根手杖,笑眯眯的放下一瓶牛奶,“小白?”
时蔚然:“哎!”
“你还真认?”陆山彦道:“搬来一个月大名都没被人记住,你不反省一下?”
“挺好。”时蔚然满嘴牙膏沫,含糊道:“万一有人上门来问他,‘见没见过一个叫时蔚然的’,他会说‘时什么然?什么蔚然?时蔚什么?’”说着他起身去拿毛巾,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面缺角的镜子,倒映出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