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文镜过来回禀,“抓到两个太学生,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每人抓着一把烂菜叶子在车驾后尾随两条街了,不知意图做什么恶事!”

姜鸾在路边停了车,那两个白襕布巾打扮的太学生被押送过来,手里还抓着烂菜叶子不放,声称并不是想对皇太女车驾不利,他们要对付的是裴中书,嚷嚷着要求见皇太女殿下,想要当面陈情。

姜鸾把碧纱车帘卷起一半,听那两名太学生的说辞。

两名太学生过来行礼起身,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愤然道,

“皇太女殿下为何和那裴氏乱臣贼子走在一处,也不怕污了殿下的一世英名!”

“裴中书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了?”姜鸾好笑地打量着太学生手里的烂菜叶子,

“不就是拿打狗棒驱散了宫门外的太学生?多少天了,怎的还揪着他不放呢。看你们几个都是雄赳赳的儿郎,有当街埋伏朝廷高官的勇气,为何不投笔从军?”

两名太学生异口同声,“我等都去投笔从军,京城里岂不是没人骂他了!”

姜鸾笑得肚子疼,召他们走近。“你们要骂什么,当着本宫的面骂。一个一个来,都说说看。”

这两个太学生偏巧分成两派。

年轻些的那个抢先说:“裴中书边关武将出身,逼退王相,窃居高位。鹰视狼顾,奸雄之相。不惜耗空国库也要穷兵黩武,可见此人狼子野心,只图私利,根本不顾民间百姓死活!”

另一个听到‘穷兵黩武’四个字,直接把烂菜帮子砸慷慨陈词的同窗身上了,怒斥道,

“突厥无礼,理应发兵!但裴中书既然手握重兵,占据了显赫要职,为何不肯亲自出征!哼,相比于谢大将军,两位同是节度使出身,遇着战事的应对,可谓是天上地下。一个空喊出征,却毫无行动。挺身而出、领兵出征的谢大将军,才是盖世英雄!”

姜鸾起先还专注地听,越听越觉得没意思。

她放下了面向太学生这边的碧纱车窗帘子,撩开了另一侧的帘子。裴显从城外护送车驾回返,正骑马在另一侧的街上等候。

他被人当面指名道姓地骂,眼皮子都懒得抬。战马喷着响鼻,在原地不耐烦地来回迈着小步子。

姜鸾见他毫无反应,既不愤怒,也不辩解,连半点怒气都无,显然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她倒是放心了。

“就这些?”姜鸾转回头,对着碧纱帘子,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满口的陈词滥调,连点文采都无。如今的太学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两个太学生涨得脸皮通红。

年轻的那个忿然争辩,“当然不止这些!裴中书贪墨巨款,卢四郎敲了登闻鼓,告他贪墨一十万两金。不怎怎却被他在御前巧言辩解,避重就轻,利用自己的外戚的身份,逃脱了罪责去!”

姜鸾原本无聊地打起了呵欠,听到‘贪墨一十万两金’几个字,掩口打呵欠的动作顿了顿。

她在马车里坐直了身体。

“最后那条,你们都是听谁瞎说的?”

“卢四郎敲响登闻鼓,许多人亲眼所见,如何是瞎说了。”

姜鸾道:“不,贪墨一十万两金云云,纯粹是瞎说。卢四郎告御状那天,本宫亲自在场旁听。他告的是卢氏家产少了六千两金。后来这笔钱查证确凿,抄家时抄漏了一笔,裴中书亲自督促着,已经在一月里充入国库了。”

两个太学生茫然地互相打量。

年轻大胆的那个嘴硬地说,“学生们听闻的消息,都是一十万两金。这么大的数目,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是以讹传讹。”姜鸾斩钉截铁地说。“此事本宫会追根究底。你们不想惹火上身的话,到此为止。”

东宫禁卫收走了用作武器的烂菜叶子,斥退了两名当街闹事的太学生,姜鸾卷起另一侧的碧纱车帘子。

裴显骑马等候在街道中央。虽说中间隔了一辆车,路边太学生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一身紫袍招摇扎眼呐,裴中书。”姜鸾瞧着他身上的显赫紫服,“政事堂中枢、一品中书令的位子,开始烫屁股了?”

裴显松了缰绳,拘束了许久的高大战马立刻抖动鬃毛,兴奋地往前小跑了几步。

跟随着起步的马车,马蹄沿着长街轻快地跑动,油亮的长鬃毛在阳光下闪光。

“殿下不必担忧。”清脆的马蹄声中,裴显从容不迫地说,“区区一品中书令的位子,臣坐得稳。”

姜鸾当然不会质疑这一点。

前世的朝廷局面似乎比如今困难许多。至少这一世要发兵,朝廷还能挑选出征的将领,南衙禁军有丁翦,腾龙军有谢征。

她依稀记得前世几次的大的征战,每逢战事不利时,都是裴显亲自带兵去救援,打完了回来继续领着百官处理政务。

整天整夜的忙。

天昏地暗的忙法,都没能拖垮了他。

如今只是一个一品中书令的职位,他当然坐得稳。

姜鸾确实不怎么担心他那边,相比于皮糙肉厚骨头硬的裴中书,她更担心纤细敏感的一姊。

姜双鹭坐的车就跟在后面,她叫停了车驾,吩咐找一姊过来和她同乘。

“最近两日睡得还是不好?刚才和谢征喝酒时,他还跟我说,叫我多看顾着你。”

姜双鹭精神不怎么好,勉强笑了笑,“多思多梦,夜里睡得是不大好。不过无妨,反正我白日无事,白日里再补眠一阵子就好了。”

姜鸾和她商量着,“要不然,跟我回东宫住几日?看看换个寝屋,入睡会不会容易些。”

谢征不在京城,姜双鹭独自待在大将军府无趣,点头应下。

姜鸾听了一姊的那句‘多思多梦’,倒想起了什么,掀开帘子,半开玩笑地问起骑马随行的裴显,

“前阵子也听你说过“多思多梦”。难不成你也做的是噩梦,也被战场的煞气魇着了?”

裴显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正沿着长街缓行,闻言偏了下头,递过一个‘说什么笑话’的眼神。

“最近确实多梦,却并非从太行山之行开始,而是之前更早些,四月暮春里便开始了。或许是节气交替,入夏了气候炎热,夜里难以入睡的缘故。战场煞气云云,无稽之谈。殿下不必过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