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二合一章)

当众说的还是那句,“妾不堪为后,自请去冷宫。”

姜鹤望气得脸色都泛了白,指着当众长跪不起的发妻,连声说,“好,好,好!”

但好之后,又没了下文,他抱着虎儿,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席而去。

薛夺领着禁卫,徐公公领着内侍宫人抬着步辇,数十人急忙起身跟随在端庆帝身后。

端庆帝抱着儿子走了几步,实在抱不动,把儿子放在地上。虎儿十三个月了,已经可以自己走一小段路,此刻脚上好好地穿着虎头鞋。

端庆帝牵着虎儿小小的手,往附近的桂花树林子里走。

徐公公小跑着高呼,“圣人保重龙体,还请乘坐步辇哪——”

端庆帝气得头昏脑涨,看到谁都烦躁,停步怒斥,“不坐步辇!”又对紧跟着的薛夺怒喝了声,“不要跟着!都退下!朕带着虎儿单独走几步!”

向来好脾气的圣人大发怒火,薛夺在宫禁里当值一年多,头次挨了骂,悻悻地带着麾下禁军退去一边。

林子并不深,端庆帝也没有往深处走,走进去十几二十步,人就坐下了,周围只有草地上爬来爬去的虎儿。薛夺带着禁卫在林子外盯着。

徐公公还是不放心,四下里打量,想要找皇太女劝说圣人。

宴席上看了一圈,皇太女不在。

徐公公找了薛夺,疑惑地问,“皇太女殿下呢?”

薛夺咳了声。

姜鸾刚才去了御花园外头找丁翦将军,现在应该正在旁敲侧击地套丁翦的话呢。

“不知道啊,”他也跟随着徐公公四处打量,“刚才还在席上,怎么一眨眼不见了?徐公公去问问懿和公主?”

——————

端庆帝怒气冲冲吃退了所有跟随的内侍禁卫,独自牵着儿子的手,走进了桂花林里。

御花园占地其实并没有太大,桂花林只是一片移栽过来的半亩小林,从外头看来桂花开得热热闹闹的,往林子里走几步,透过高处枝叶,就能看见前方桂花林尽头的一道朱红宫墙。

他牵着虎儿走进了桂花林里,虎儿还能走,他自己已经快走不动了,喘着气坐在桂花树下的一块青石上。

虎儿挣脱了他的手,在草地上飞快地往前爬,又扶着树干站起身,四处摸索着。

姜鹤望由着虎儿去。

他自己其实并不怎么向往最高处的龙椅大位。如果没有去年围困京城的那场兵祸,如果长兄好好地待他,他自己是个闲散的性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更适合去封地做个富贵贤王。

但他害怕了。长兄对他过于严酷无情,他自己不想要的贤王的名头又摘不掉。他不是没有读过史书的人,顶着贤王的名头被帝王猜忌,有几个落得好下场。他害怕自己以后不得善终,又害怕连累妻儿,连累了晋王府里追随他的臣下们。

王相支持他,幕僚鼓动他,他把这辈子的胆子全压上,孤注一掷,终于冒死登上了大位,他再也不必害怕自己被兄长猜忌,不得善终,连累妻儿属臣了。

但他却从此被各式各样的其他的烦恼困扰。

他的身边随时随地围拢着大片的人群,偷窥着他的脸色,揣摩着他的想法。

姜鹤望向来是喜欢热闹的,但他最近被层出不穷的公务和私事烦扰得太疲倦了。今天这片小小的桂花林里,只有他自己和才一岁的儿子,姜鹤望感受到了难得的放松,他随着儿子四处爬,自己盯着满地的桂花发呆。

啪嗒一声轻响,有道影子从远处闪过,踩到了地上的一截枯枝,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

姜鹤望被惊动了,坐在青石上,往声响传来的林子尽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着。或许是从宫墙下抄近路、不慎经过附近的宫人。

虎儿不知从哪里爬了一大圈,身上精致的小袍子都沾了灰。他扶着树干站起身,踩着虎头鞋,兴奋地跌跌撞撞走过来,扑进父亲的怀里,啊啊啊的叫着,不知在林子里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搀着父亲的手,拉着他往前去。

姜鹤望笑起来。他歇了一阵,身上也养回几分力气,起身跟着儿子去看。

虎儿拉着父亲的手,走过两三棵大桂花树,转到一个开满了野花的平缓的小山坡后头,激动地扯着父亲,指着小坡下放着的一个精致的金盆,啊啊叫着,示意父亲去看。

姜鹤望转过小山坡的同时,就看到了地上的那个金盆。

那是个宫里寻常可见的金盆,常用来洗脸洗手,每个宫室里都配备了一两个。就连紫宸殿里也有。

去年八月初十,他夜入紫宸殿侍疾的那夜,他的好兄长延熙帝不想他死得太快,下令用水刑。藏在紫宸内殿里的将士随手拿了殿里的金盆,盛了满满一盆的清水。

就是跟眼前一模一样的、边缘雕刻着莲花祥云纹路的圆金盆。

他至死也忘不掉的画面。

莲花祥云的金盆里,此刻正放了满满一盆的清水。清水里倒映出手舞足蹈的兴奋的虎儿,盛开着桂花的枝叶,天上飘着的几缕白云,还有姜鹤望自己惊愕的脸。

他熬过了去年的八月初十那夜,从此以后,原本常见的圆金盆便在宫里绝了迹。

不只是圆金盆绝了迹,清水也从此也在紫宸殿里绝了迹。

虎儿之前从未见过清水里的倒影,他觉得新鲜,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给父亲看。

一阵秋风吹过,吹动了盆里的清水,荡漾起细微的涟漪。

姜鹤望死死地盯着金盆。清水里显映出极为陌生的自己的面容。

在那个可怖的长夜里,他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动荡水波里的自己绝望而扭曲的面容。

他的眼里迅速泛起了血丝,喉咙里发出不寻常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声响,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按住喉咙,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浑身痉挛地倒地。

‘啊啊啊——’虎儿惊慌的大喊起来。

端庆帝的癔症狂暴地发作了。

————

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东山离宫,白日里也是静悄悄的。

离宫里长住着两位身份尊贵荣华的女人。一位裴太后,一位谢娘娘,婆媳两人,两代太后。

都是失去了夫君的寡妇,口称‘哀家’,穿着素服。入住的主人如此,离宫还需要什么热闹呢。

容纳了数百人的离宫里整日鸦雀无声,宫人走路都无声无息的。

延熙帝还在世的时候,婆媳两人斗得凶,谢娘娘的家世胜过一截,又得了夫君的爱重,谢娘娘手段了得,硬生生把婆母气得搬去了离宫。

但延熙帝去年八月暴卒于宫里。

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夫君,曾经水火不容的婆媳住在了一处,如今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坐喝茶,在秋天的日光下晒着太阳闲聊。

打扮得雍容素淡的两位身份尊贵之极的女人,一个声线孤寂,一个神情荒冷。

“这回办成了?”

“这回办成了。”

“不错。哀家在宫里还算有几个忠心的人。”

“母亲的人没有派上用处。哀家在宫里也留了几个忠心的人。是哀家的人办成了。”

谢娘娘通身素净,头上簪着白花。手指以优雅的姿态托着越瓷茶盏。

“除了有人,哀家手里还有钱。从谢氏家产掏来的大笔陪嫁。原打算着带进椒房殿,开销三五十年。结果只花用了三年,就搬来了离宫。没来得及用上的陪嫁,今后再也没有需要开销的地方了。”

年纪相差二十余岁,一个四十出头,徐娘半老,顶着太皇太后的头衔;一个年方二十,青春貌美,顶着太后的头衔。

两个自称哀家,死气沉沉的女人,彼此对坐着,姿态优美地喝茶。

“他必须死。”裴太后喃喃地说。

“他必须死。”谢娘娘也喃喃地说。

两个女人同时笑出了声。

“婉儿。你说的那人是谁?”裴太后笑着问。

谢娘娘笑着答,“口蜜腹剑,伪装得仁厚老实,骗过了母后你,安安稳稳地在宫里长大,放出了宫,开了王府,却年纪轻轻篡了位的那个……篡位贼子。”

“他也必须死。”裴太后喃喃地说。

“他也必须死。”谢娘娘也喃喃地说。

裴太后又笑出了声。

“婉儿。你这回说的人又是谁?”

谢娘娘收敛了笑容,冷冰冰地答,

“打着忠君为国的幌子,顶着血亲外戚的皮,暗怀虎狼之心,骗过了我们的耳目的……弑君逆臣。”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内容还是不好拆,当做二合一的大肥章发了。

放心,反派不会如愿的

下一更在明早九点,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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