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番外二

“不许想着毁尸灭迹。”她抱着画卷不放手,“给我。难得一次醉后挥毫的大作,我要留着笑一整年。”

“喵?”点点夹在中间,好奇抬起爪子,拨弄青玉轴上挂着的羊脂玉珠。

裴显叹了口气,松手给了她。眼睁睁看姜鸾唤来白露,把画卷收去了衣柜箱笼里。

“喵!”点点伸出粉色的爪子,闪电般抓了一把,没抓着晃动的玉珠,却勾到了姜鸾发尾里的缠金丝绦。

姜鸾哎呀叫了声,捂住凌乱的长发。扯了几下,反倒连发尾也缠在猫爪上了。

白露抱着画卷,听身后声音不对,急忙就要赶过来。

姜鸾抬手阻止,理直气壮吩咐,“白露出去放画。这儿有裴相就行了。”

寝堂里一个御前女官都未留,裴显责无旁贷,几步走近她身侧,按住点点不安分的爪子,低头探查片刻,力道极轻地扯了下缠绕在爪勾里的金丝绦。

姜鸾抱着点点,起先倚在窗棂边等着。等候过于无聊,她的身子毫无预兆往前一扑,小巧的下巴靠在宽阔的肩头处。

裴显迅速抬手关窗,挡住庭院外可能窥探的视线,伸手把她搂住了。

“喵?”怀里的点点迷惑地叫了声,毛绒绒的脑袋想往外探,被姜鸾敲了一下。

裴显便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继续解猫爪上勾着的金线和发尾。

姜鸾靠在温暖的怀里,脸颊贴着胸膛,平稳心跳一下下地传入耳朵,她往外举着猫爪。

“昨夜你醒了,一直抓着我念叨,说我们的孩儿肯定又聪慧又美貌又调皮,说你会好好管教。唔,美貌……你想要个女孩儿?”

裴显并未即刻回答。

昨夜大醉之后的回忆隔了层纱,模模糊糊残留些许印象,仿佛一场无边春梦,却又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裴氏有家训,酒后不得同房。”他把缠在猫爪尖里的几缕发丝一根根轻柔抽出,

“阿鸾,我们昨夜究竟有没有……”

“当然有。”点点娇娇地叫着要下去玩儿,姜鸾喂了条小鱼干,叫它乖乖地举着前掌不要动,

“你昨夜可压根没想起什么裴氏家训。把我的被子掀了,说你很行,说想要个我们的孩儿,吵得人半夜不能睡,你自己倒忘了?”

裴显:“……”

裴氏那道家训,来源于过去的教训。

他少年时听说过,曾经有叔祖辈的先人,酒醉后夫妻敦伦,结果生下了痴愚孩儿。

他昨夜大醉之后,却把家训忘得彻底。

“醉酒误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难得带出几分懊恼,“昨夜醉得失了分寸,实在不该。下次我若再喝多了酒,直接把我送出宫去。”

姜鸾纤白的指尖靠在他肩胛处,敲了敲,觉得有意思极了。

“你认真的?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记住了。”

裴显毫不迟疑,再度肯定地道,“只要烈酒沾唇,便把我送出宫去。”

男女情热,原本就是男子一方更为主动。若是酒后意外有孕,导致孩儿痴愚,不管怎么样的后续挽回手段,终归会损害到女儿家终身。

他向来想得多,瞬间便想到无数可能,面色虽不显露什么,依旧动作轻缓地解着金线,心中的懊恼层层叠加,须弥顷刻之间,堆积如千仞高山。

“喵!”手下稍微不留神,勾猫爪的动作用了点力,点点闪电般给了他一爪子。右手背上立刻多了三道抓痕。

姜鸾又是好笑又是诧异,正好缠在猫爪上的发丝金线都解开了,她赶紧把点点放在窗棂的积雪上。

点点欢快地来回踩雪,面前很快出现一排排小巧的梅花印。

“大年三十的,怎么被点点抓了。”她凑近过去看,“出血了。要不要召御医来。”

裴显浑不在意地拿衣袖遮住手背。

他心里的懊恼懊悔,岂是区区几道抓痕能相比的。

“阿鸾。”他把点点抱下地面,关了窗,确认周围只有他们两人,他的声线低沉凝重:

“昨夜我醉后失了分寸。到了最后的要紧关头,我是不是——没有做任何应对措施?若是连累了你……”

姜鸾早瞧见他的脸色不对了。

但裴显的心事向来藏得深。他自己不愿说的话,怎么追问,也别想问出来一个字。

他不肯说,她也就不问。只等他想通了主动说。

姜鸾的视线盯着窗外欢快踩雪的点点,眼角余光瞄着他。

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终于开了口。原来他刚才心里百转千回,想的是这件事。

姜鸾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你想的那么糟。到了最后紧要关头,我看你不清醒,直接把你推开了。”

姜鸾想起昨夜的场景,当真精彩。

“你全不记得了?昨夜你可委屈难过了。刚才那副大作,就是被我推开之后画的。”

裴显皱眉听着,越听越感觉不对。

“最后的紧要关头,你——直接把我推开了?”他重复了一遍,并不太信,“你怎么把我推开的?”

是个好问题。姜鸾细微地磨了磨牙。

喝多了酒的人,脑子里仿佛少了根筋,只会直勾勾地说话,没法商量,身子压过来重得像座山。

昨夜到了要紧关头,姜鸾推不开他,最后死马当做活马医,靠近他耳边,抱怨了声,“我喘不过气了!”

效果好得出奇。

原本醉到只会横冲直撞的人,蓦然停下动作,猛地起了身,急促地喘息着,在灯火下露出难得一见的紧绷神色,胡乱地四处查验她的脉搏和气息。

姜鸾趁机把他推开,披衣下了床,自己去沐浴。

沐浴回来之后,人还坐在原处,长腿半蜷半伸着,靠在床头,盯着手里的一副青玉画卷出神。那神色看起来居然很落寞。

姜鸾的好奇心油然而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凑近过去瞧。

床头的月牙几子上,搁着几支刚用过的兔毫,一卷青玉轴的画卷捧在他手里,上头以凌乱潦草的线条勾勒出一副绘画。

正是那幅被姜鸾收去压了箱底,准备笑一整年的童子戏猫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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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记得了?昨晚我就是这样——”

姜鸾凑过去他耳边,轻声说了遍,“——我喘不过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