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入V三合一 晋江首发

鹤拓城内其实有蛮国王室的殿阁,但因种种原因,小蛮王自己不爱住。从前,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颗最高的望天树上,他在上面建造了一间宽大的树屋,视野很开阔,能够看见整座鹤拓城还有远处苍麓山下的榆川。

他原想带凌冽到树屋中居住,可是改建、加装中原款式的家具还需一段时间,小蛮王没法儿,只能选择王室殿阁中的南屋,让凌冽先去休息,等树屋弄好了,他们再搬上去。

王府影卫也跟上来,同元宵一起照顾着凌冽。

眼下是午后,林间光线充足也不见暑热,只那藤蔓和树枝编织的绿屏实在重重叠叠,岔路又多,即便是受过训练的王府影卫,在几次七拐八扭后,最终也没能记住路。

密林的另一端,是个开阔的白色宫殿,殿宇的高顶尖而圆,立柱上雕镂着漂亮的孔雀纹饰,地上铺着暗红间错的花砖,因只有一层的缘故,倒完美地被外头的望天树给遮住。

八字胡大叔带他们穿过长长的回廊,将人送到了直面花园、阳光较为充足的一间南屋。花园中绿草满地,中央还正好有一只白色的孔雀在开屏。

元宵看得两眼发直,满面都是新奇。

八字胡大叔好笑地摇摇头,将凌冽安顿好后,他就塞给了元宵一只哨子,“遇到什么你就吹,我能听到的,大王那边我还是有些担心——”

元宵有些懵懂地接了。

一直昏昏沉沉的凌冽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王爷您还有吩咐?”

“刚才……那个上前说话的络腮胡子是谁?”

大叔没想到凌冽会问起这个人,他想了想,答道:“那是乾达,阿曼莎的父亲,他……”大叔斟酌了一会儿,“嗯,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大概就是我们蛮国的宰相吧,从前深得大王父母信任的。”

凌冽听着,思绪被酒弄得有些迟钝,他眨了眨眼睛,半晌才低声重复了一道:“……从前?”

大叔他倒没想到凌冽醉成这样,还能捕捉到他话中的机锋,他苦笑,“就……您应该最明白什么叫‘功高震主’。”

凌冽却摇摇头,不赞同道:“您这词用差了,这是‘主少国疑’。”

这次,大叔愣住了,看向凌冽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敬佩——这位北宁王明明是第一次来蛮国,却能在根本不知对方身份地位之时,醉成这样,还能准确地从一句话猜出背后种种。

他眼眸看向凌冽那盖着绒毯的双膝,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您啊……”

这样的反应落在凌冽眼中,便是对刚才他一番话的肯定,凌冽好笑地摆摆手,“本王都明白了,您去忙吧。”

八字胡大叔这才点点头,又交待了元宵几句后,才急匆匆地从殿阁中重新找路回去。

在大叔离开之后,元宵看着凌冽红通通的脸颊,便给他泡了一壶热茶。见他还是有些不舒服,便主动提出来,“王爷您坐一会儿,我去找孙太医!”

凌冽想拦他,可吃醉了酒后行动迟缓,最终伸出去的手没能抓到一片布料。

他有些无奈地坐在圈椅上,自己打起精神来看了看:这屋子虽不如中原精致,却也用心布置过——鸡翅木的罗汉床、上铺轻软的絮丝锦被,下方的脚踏上垫着狐裘,地上也铺满柔软的雪白牦牛毯。

中间一张圆桌,四角立着精致的凤首台灯,窗边挂着蓝染织就的挂毯,远处的盥洗架旁、木施上还早早就摆上了一件明显是中原制式的明衣。

凌冽半靠在桌边,睁着惺忪醉眼看了看远处的凤首台灯,唇边隐约闪过了一抹笑意:

他没想到,这小蛮子能如此心细。

更没想到,南境蛮国竟也有如此有意思的“宰相”和权势之争。

也不知元宵去了多久,凌冽靠在桌边半梦半醒地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竟已是暮色四合、天色渐晚,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这蛮国的甜米酒醉人,喉咙也腻得发紧。

想起元宵离开前替他泡了一壶茶,凌冽挪动了一下,伸出手去想够那放在圆桌中间托盘上的壶,结果这新制的代步轮椅十分不便,他才一动就往后一滑——

计算好的距离由此变长,凌冽腿上没力气,只能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下。

他有些郁卒,心里多少有些厌弃废了的双腿。

没有预想中的摔痛,腰上一紧,凌冽便整个人落入了一个滚烫如骄阳烈日,却带着丝丝米酒甜香的怀抱里——

第018章

骤然旋转的天地,让凌冽有一瞬间的迷惘。

屋内凤首台灯暖黄色的灯火摇曳,竟给他勾勒出一轮金灿灿的太阳。

凌冽眨了眨眼,抬起手来想碰一碰这暖洋洋的明日,结果伸手便触着一堵硬邦邦的墙。

“唔……?”他困惑地推了推:天上,怎会有墙?

那墙似乎被日光烤过,很暖、会动,还很弹,像京城糖水铺里贩的透亮荸荠糕一样。凌冽两辈子都没摸过手感这样好的墙,一时没忍住,便将整个掌心贴合上去,重重地捏了两把。

“嘶……”

“墙”往后躲了躲,还发出一声急促的粗|喘,清爽的声音闷闷的,“锅锅你、你别耍流氓!”

凌冽讶异地眨了眨眼:墙,还会说话?而且声音听上去……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回神——这怪腔怪调的中原官话!

凌冽飞快地甩了甩头,将眼前浮起的所有混乱光影驱散,终于看清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正看着他发愁的小蛮王。

他想起自己因口渴去拿茶壶,半道儿上轮椅不听话地跑了,然后,然后……

凌冽皱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靠在小蛮王怀里,手掌还依依不舍地贴着人家胸|脯。

端正斯文了两辈子的北宁王从未有这样尴尬的时刻,他耳尖发烫,讪讪地收回手,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道:“……是你呀。”

小蛮王拧着眉,看见凌冽薄红的耳尖呼吸又重了重,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嗯”了一声。

暖黄的灯光将这南境儿郎蒙上一层金纱,深邃的绿眸像极了刚从翡翠原石中开出来的纯种|色|货:碧色纯正,光泽鲜亮。

凌冽仰头看着,又想起西域敬献给父皇的那株宝树,忽然觉得那样珍贵的碧树夜明珠也没甚稀罕,还不及这双绿色眼睛的万分之一。

他这样想着,便抬起手,想轻轻碰一下那漂亮的宝石。

结果小蛮王却防备他撒疯,他才一动,双手就被紧紧地摁住。

“锅锅别闹。”

“……”没碰到宝石,凌冽有些憋屈,他瞪了小蛮王一眼,而后嘟哝道:“渴……”

小蛮王被他这无意识黏腻的尾音撩得头皮发麻,鼻尖也渗出一层薄汗,他摁着凌冽的手,用虎口的粗茧和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凌冽漂亮的腕骨,在心里将大巫讲给他那些枯燥的长生经念了好几道。

而后,他静下心神,手臂施力将凌冽抱起,稳稳放到了床沿边。

待凌冽坐定,他才转过身去倒茶。

桌上的茶水是元宵一早就泡好的,放了这多一会儿,有些凉。小蛮王原想重新去泡一壶,却见凌冽眼神迷离、两颊酡红,坐在床边小鸡啄米似的止不住地点头。他咬了下嘴唇,想了想,还是先给凌冽倒了满杯。

令小蛮王没有想到的是,凌冽没有伸手来接,反而直接凑过来想就着他的手喝。

可由于角度的关系,凌冽开合的唇瓣没能如愿喝到茶水,却不经意地舔到了他握着茶杯的指尖。

小蛮王手一抖,将整杯茶连同那个紫砂盏一道儿摔在了地上。

“……”

这间南屋的地上,都铺着怕凌冽摔着的厚厚牦牛毛毯,茶盏落地声儿闷闷的,没碎,却污了脚踏上那雪白的狐裘和一大片地毯。

凌冽微微蹙眉,实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如此毛手毛脚。

不等他开口,小蛮王就火烧屁股般捡起茶盏返回桌边。

桌上的茶水此刻已凉透,可怜小蛮王竟要靠着紫砂壶传来的微末凉意冷静,他摩挲着砂粝细腻的壶身,最终一咬牙,竟直接端起茶壶、咕咚咚将里头的冷茶喝个精光。

“……?”

“茶、茶凉了,窝去给锅锅换!”

他抱着茶壶,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留下凌冽坐在床沿,怔忡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夜幕低垂,月上梢头。

小蛮王抱着那只空了的茶壶,飞快地跑到南屋外头。

这间南屋正对花园,清浅的月光照亮了房前门廊,小蛮王将滚烫的脑门磕在那孔雀暗纹门柱上,让微凉的夜风来一点点吹散难歇的燥和闷。

远处,两个巡逻王城殿阁的勇士提灯走过,远远看见他们大王捧着个水壶发愣,便好心上前询问他有无事情吩咐。

小蛮王正出神,被他二人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总算从那些旖旎幻想中脱身。

他咳了一声,将手中的茶壶递过去,“这个帮我换琉璃盏煮花茶,再帮我弄碗醒酒汤。”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嗯……还有,去问巫医讨几个安眠香囊,还要些新鲜的五灵草、艾叶、望江南和金银花。”

等他要的东西悉数被送来时,屋内的凌冽已困得仰躺到床上:

他的一头墨发还高高束在玉冠里,身上一套蓝色礼服虽漂亮,却层叠厚重。而凌冽垂在脚踏上的双腿上,还套着一双暗线云纹的黑色革靴,这制式虽精致,但,一看就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