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四恶

“不是我打碎的琉璃皿。”

“一日辛耘,朝采露,暮采血,一朝冤案临头降,满门连诛,当人不如做畜生。”

“不是我打碎的琉璃皿……”

那宫人的魂魄絮絮叨叨,不断重复着话语,它泣声如雨,可偏偏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

人死后若残存执念,冤魂会在尸体上眷留,如果没有人超度,需得待个三五日才会渐行消散。

只是这回没有人能看见它们。残阳似血,人群熙攘而动,或许有人会指点一下,也只是对着尸体评头论足而已。

云楚寒收回视线,没有继续停留。他返身折进闹市的街坊里买了米面柴油,复又重新汇入人潮之中。

等到回到家中,天色渐黑,院中已经点起了灯笼,一名妇人在外驻足,翘首等待着。

那是一位年近三旬,容貌清丽的女子,她身穿着一身白色缟衣,腹部微微隆起,似已怀胎多月。

“小寒,你终于回来了。”看到云楚寒回来,女子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大捆的干柴,抗在身上道,“今天怎么样,有没有犯过毛病?”

以前的云楚寒有哮喘和癫病,并不能干重活。

“没有。”云楚寒回道,暗中在妇人背后的干柴上托了托。

妇人感觉身上的重物一轻,心道奇怪,转头又见云楚寒跟在身后,于是忍不住又问。

“怎么样,衙里分配的活多吗?”

“不多。”

“衙里的同僚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

“小寒,你刚进北镇抚司,如果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要告诉嫂子和爹爹,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

云楚寒点头,却一句话也没提白天的事情,只是帮着女子去柴房卸下担子。

女人松了口气,与云楚寒一道来到堂屋。

堂屋里有一张圆桌,圆桌边有一老者,正从罐里倒着腌菜。他是云楚寒的父亲,站立时双足左高右低,也是个残废的跛子。

见两人走近帮忙,云父一边打开桌罩一边道:“小寒,你哥走了,家里开支大不如以前,需得省着点吃用。等过几天你有了供奉,我们再买些新鲜的荤食,给你和阿蓝补补。”

菜里清汤打底,上面浮着一张菜叶,并没有什么油水。

云楚寒其实并不需要吃食,可看到云父关心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云父见云楚寒今天尚还清醒,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

“今日我们家也托人去了总督府说情,以后你乖乖地向小都督认个错,那班人便不会再为难你了。”

“……要怎么认错?”

“就让出出气,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这回云楚寒没认同。

“人已经被打死了,为什么还要认错?”他问道。

云父一愣,不明白云楚寒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云楚寒的神色还算很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太阚四十七年,云丛骞身死,云楚寒被人逼迫,疯癫之下误伤小都督。总督震怒,命府吏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三十杖毕,云楚寒面色薄金,奄奄一息,被人以草席裹之,随手一扔,弃之于市。

此后再醒来,这具叫云楚寒的躯壳里便已经彻底换了另外一个鬼魂。

——他并不是真正的云楚寒。

然而此事并没有人知晓。云望德只当自家傻儿子又开始失心疯,喝止道:“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是刘总督、是小都督,踩死我们云家就如同踩死只蚂蚁般容易,你不服,还想和你哥一样连命都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