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意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个看不清眉目的少女从他手里接过一只九头鸟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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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着头，手掌里的九头鸟不断啄着她的手指。

“好养活,喂它些水米就好了。”顾南意听到自己说。

结界外，一位仙君请他回天界,他点点头,转身看向少女,“我改日再来看你。”

少女仰起脸，这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眉眼，微凝着双眸,如水含光。他还来不及震撼这种夺人心魄的美丽，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雾，什么东西轻轻擦去了刚才的记忆。

画面一转，他站在九霄云层之上,前方是煞气横生的诛仙台。

“青鸾，我下凡以后,你时不时就去仙岛送些东西。我都放在了大殿,一份份用签字写好了，你按着日期送就好了。”

穿着护卫服的男子叹了口气,“属下记住了。”

他又道：“她若问起来就说我在洞府修炼问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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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意听到自己发出带着嘲意的笑,“算了，不必说，她也不会问这些,我去与不去,她都不是很在意。”

前方的诛仙台不断蹿上浓黑的烟气，还未靠近就感觉面容割裂的疼。

“殿下,”青鸾一脸犹豫，“这跳下去，可就一半修为没有了。若是帝君知道您用修为替那位上仙续命......”

顾南意冷下脸，“你管好自己的嘴就好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投的是短命胎，不到二十天就回来了。”

青鸾小小声道：“就怕那位......不领情。”

顾南意沉默了一下，“不告诉她就好了。”

青鸾大吃一惊，“什么，不告诉她？您用自己的修为替她炼制续命丹，最后什么都不说？”

顾南意道：“续命丹只能解掉一半死劫，并不能完全解掉。就好比忙只帮了一半，对方却还得领你的情，所以不知道最好。更何况，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与她何干。”

他走到了诛仙台的边缘，蚀骨的风卷的衣裾鼓起，他放弃用灵力护体，皮肤开始一寸寸龟裂。

身后，青鸾单膝跪下为他送行。三千多岁的人了，在恶战中受伤都没掉一滴眼泪，此时却低着头垂泪。

手上的肉已经被割的只剩骨头，这一跳，便是诛掉了一半修为。重新塑造出仙骨的他，怕是担不起九重战神.的名号了。

只有诛仙台可以将修为割裂出来。虽然惨烈，但这是唯一的办法。割裂掉的修为会凝结成一粒金色的丹药，这种用自身修为续命的禁术只有天帝一族会。但没有人真的去用罢了。谁会傻得拿出自己的修为个别人续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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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这么做，并且不后悔。九天仙君已经用修为撑了湖心岛五百年，谁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如果湖心岛碎裂，她就会暴露在天地之中，随时都会受到死亡的威胁。如果能够将死劫解掉一些，哪怕是一半，只要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就有把握护她周全。

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人，她把一只编好的五色手环递给他，祝他生辰快乐。那个小小的人不断地长高，渐渐到了他心口的位置，也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

他闭上眼，纵身一跃，蚀骨的风顿时如千万把刀子搅过来，诛仙台的力量瞬间撕裂了他，巨痛席卷而来，他喘着粗气睁开了眼。

瞳孔中映出一丛篝火，两名修士一边往里填着干树枝一边低声说话。旁边是其余的沧月阁修士，彼此倚靠着沉沉入睡。

这里没有诛仙台，没有跪地的青鸾，更没有那个记不清脸孔的少女，有的只是昨天临时找到的可供休息的山洞。

顾南意坐起来，伸手摸了下额头，一手的汗。他背靠山壁，烦躁地扯了扯衣襟，让热度散去一些。

他从小就被这个梦缠着，折子戏一样，时不时就会梦见一段。他也曾拿梦询问过解梦的高人，高人说有可能是前世的执念太深。

顾南意垂了垂羽睫，得有多深的执念才会让前世的事跟来今生？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他抬起眼，看到璃沫从洞外走了进来。

他拧了拧眉，问道：“你去哪儿了？”

璃沫在他身边坐下，“出去转转。”

顾南意抿了抿唇，努力不让嗓音带出说教的意味，“如果没必要，不要一个人出去，如果遇到麖就麻烦了。你今天也看到了吧，那只麖......”他的话戈然而止，身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少女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顾南意移回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从八宝袋里扯出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他自然知道沧月要和鹿灵山结亲的事。如果不是堕灵，沧月早就派人过去了。这事虽未说开，但已经是十成十了。他早就把她看成自家人，想着多照顾她一些，至少要把她带出这里。但她好像并不惧怕尸山，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呢？顾南意细细思索，脑海中响起一道少年的声音，【因为我的丹巢刚刚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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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尸山盛产苍玉，而苍玉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没有丹巢的人长出丹巢。

顾南意眸色微沉，光线昏暗的山洞，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容貌惊艳的少年站在对面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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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九个人，每人分得巴掌大的一小块馕。一连几天都是分的这么少，有人扛不住了。

“师兄，这么点，刚吃完我就饿了。”

顾南意垂着眸，一点点吃着，“水管够，吃不饱可以喝水。”

那人盯了一眼八宝袋，掩盖住贪婪的目光。其余人歪七扭八地坐在地上休息，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被尸树藤条勒出的血痕。

他们初来尸山不知道，这里虽然阴沉但也分白天黑夜。白天时，尸树挥舞着藤蔓到处掠夺食物。到了晚上，尸林却化作白骨，像一座没有生气的白森森的尸林。

他们刚开始分不清白天黑夜，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才改成夜晚行走。

璃沫走到一个大石后面，刚坐下顾南意就走过来，微动手指，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消无声息地把他们罩在里面。

“给，”他递过来一个芝麻胡饼，“快点吃。”

璃沫微讶地看着那块饼，没有接，“你收着吧，等特别饿的时候再吃。”

顾南意弯腰塞到她手里，“今天还有大半天，后面不会发吃的了。”

八宝袋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物品的原样，这个撒着芝麻的胡饼，放进去之前就是冒着热气的，现在拿出来还是冒着热气，浓厚的芝麻味闻着香极了，这味道勾的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璃沫问：“是城东老铺的胡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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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沫心道，饿的时候鼻子最灵敏了。

她看了看饼，恋恋不舍地还回去，“我不要，虽是世交，但也不必特别关照我。”

顾南意抿抿唇，璃沫这副竭力撇清的态度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人也总用不太热情的语气划开距离，她们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谁是谁。

吃过东西，大家接着走，没一会儿就有人喊饿。饥饿仿佛是一个信号，吹响了肚子叫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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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真是自私，怕是自己早偷着吃饱了。”

顾南意从眉骨到下颚浅浅氲起冷意，不怒自威，“你说什么？”

那人哆嗦了一下，但是随即就又大着胆子说，“你敢说一点没背着我们吃吗？你的袋子里有多少食物敢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吗？”

连日的饥饿加上走不出尸山的绝望，早已摧毁了原有的等级关系。什么沧月阁，什么掌门，什么顾二公子，离不开这里什么都不是。既然无法回到东洲，为什么我还要敬你怕你呢？

这样的想法其实每个人都有，就是一直不敢说出来。现在有一个人说出口，就像窗户纸被捅破，再也按不住埋藏在心底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