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藤(这件为难事就交给我吧...)

“墨迟,你醒醒啊。昆仑的死人都活了,遍地跑。听说这种异象还有蔓延的趋势。若是被天帝知道了,他定要下来查看。到时发现我们俩躺在不死树里就糟糕了。”

“哎呀,你快醒醒啊。我还有好多事没与你讲呢。你换给渡人的‘永远’我替你拿回来了。你可真傻,转世是妖魔求之不得的东西,你说给就给出去了,灰飞烟灭一点不在乎吗?”

“墨迟,你若再不醒,我就不理你了,独自去修仙。那些我们说好的地方,都不跟你去了。”

云初弦闭着眼,已经好几天了,女鬼天天半夜三更过来编故事。什么鹿灵山、什么东洲西洲,大虞哪有这些地方?

他听到独自修仙有点想笑,刚要问鬼也能修仙,心脏里窜起一股力量,仿佛什么东西要钻出来。巨痛之下,他失去了意识。

墨迟大汗淋漓地喘着气,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感觉憋闷极了,但是四肢都像被束缚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墨迟,一会儿我就走了,我只能待半个时辰。唉,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别......走......

墨迟听得到璃沫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人。知道她离他很近,但是想伸手搂住她,却一点都办不到。

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到你的魄灯了墨迟,我知道你就在这具身体里。你要努力醒过来呀,我知道挣脱上一世的执念很难,‘虚怀’这种物质力量极大,但千万不要放弃,我可就指着你了。”

“我走了,要去应付狗皇帝了。但凡我有一点自主性,他都别想从我这里讨着好。但我没有......这种不能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墨迟越发着急,他能听出来璃沫遇到了困境,似乎还很糟糕。他本能地意识到了这种糟糕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种事情。

他用力挣扎,但是四肢被什么东西越束越紧。他剧烈地喘着气,青筋都要暴起,但是下一瞬,那东西完全覆盖了上来,他再度失去意识。

朝堂之上,云霁羽询问了川东特使几个问题,解决了困惑朝廷大半年修理堤岸的银两难题,又将边境部落的招降做了详尽的安排,换来大臣们一致称赞吾皇英明。

他嘴角翘翘,这不是挺简单的吗?父皇总说他毫无治理国家的才能,甚至连帝王之术都吝于教他,只交给弦弟。

呵,什么帝王之术,坐不到这个位置,空有这术那术也毫无作用。

他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云初弦,一种又恨又爱的情感矛盾地在心里交织。

他是他唯一的亲手足,不同于其他嫔妃生的,而是他真正的弟弟。小的时候云初弦总爱黏着他,也曾有过一段兄友弟恭的日子。但是抵不住父皇的偏心,亲情变了质。

好在最后他还是坐上了皇位,不然对着自己的弟弟俯首,这苦日子就没有尽头了。

朝会散去,云霁羽叫住云初弦。两人不用轿子,并肩走在嵌满五彩鹅卵石的小道上。

“过两月你就二十二了,总这样单着可不行,得成个家了。”云霁羽温和地劝说,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云初弦不语,目光穿过对面的梧桐树,飞到了深宫之中。如果不是这位好兄长,那么他的确过两月就可以成家了。

“看上谁家的姑娘,你自己要有个谱,恭良,顺遂是挑选人品的首要。莫要取个刺头回家,闹得鸡犬不宁。”

云霁羽笑着打趣,但是云初弦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微微压了压眉,瞳孔闪过一丝阴霁。

“陛下。”一名穿蓝袍的内侍小碎步跑过来。

这是后宫的内侍,看袍子颜色至少是嫔以上级别的。云初弦想起李沫的妃级,停下脚步。

云霁羽道:“怎么了?”

内侍躬身回道:“李妃身体有恙,请了太医去看。”

云霁羽微微皱眉,“哦,她怎么了?”

内侍的目光落在那双黑色皂靴上,眼睛骨碌一转,“太医说,是累着了。如果可以的话,请陛下今晚不要召见李妃,让她好好休息。”

云初弦猛地攥紧手指,胸腔血气翻滚。都是男子,很明白这个累着了是什么意思。

云霁羽赞赏般看着内侍,语气不由得放温和,“知道了,一会儿就去看她。”

“弦弟你看,本来要邀你去看我最近新得的一幅画,但是现在......”

云初弦抬起眸看向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云霁羽心中却是一抖。

“陛下请自去,臣也要出宫了。”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等看不见他身影时,云霁羽的内侍才极小声地嘟囔一句,“没规矩,陛下还没走。”

云霁羽道:“弦弟自小就是如此,散漫惯了。去给他送几个美人吧,降降火气。”

云霁羽吩咐完毕慢悠悠来到昭和宫。太医刚走,一个小婢女蹲在门口用扇子扇着小泥炉,里面煮着褐色的汤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谁让你煮的?”

小婢女见是天子,立刻跪下道:“李妃让婢子煮的。”

云霁羽微皱眉心,朝殿中望去,李沫歪在榻上,一个小婢拿着美人捶在给她捶腿。

少女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宫中掌事姑姑快步走过来道:“昨夜下了一阵急雨,太医说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让吃两剂药散散。”

云霁羽微讶了一下,原以为她装的,没想到真的生病了。

他站在门口嘱咐道:“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吩咐人去办。”

掌事姑姑躬身应下。

云霁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转身离开昭和宫。

掌事姑姑还保持着原样,等云霁羽彻底看不见了才直起身,心里叹息,陛下连门都不肯进,生怕感染风寒。李家小姑娘不进宫好了,做个普通人的妻子,也不至于生病时只得一句口头上的关心。

夜晚,璃沫再度飘去找云初弦。平常他睡得很早,但是这一次,他却伏案写公文。

大殿里没有近侍,全都被他遣了出去,只有几盏莲花灯亮着,风吹进来,哆哆嗦嗦地照着周围。

“今天我很忙,你不要在我身边鼓噪,我听到叫魂声该写不下去了。”云初弦头也不抬地说。

璃沫飘过去看他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李沫生病了。”

云初弦猛地抬起头,“什么病?”

“好像是下雨窗子没关严,发热了,太医开了许多药。”

云初弦抿抿唇,“陛下去了吗?”

“去了,”璃沫歪着头看案上的字,“但就站在门口问候了两句。”

云初弦重新移回目光,又写了几个字,“是感染风寒,不是......”他想说点床榻上的词,猛地想到女鬼是个小姑娘,立刻又憋了回去。

倒是璃沫一听就懂了,“你是问有没有跟陛下交合?”

云初弦眼风一睇,“一个小女鬼,说的什么东西?”

璃沫顿时睁大眼,“什么小女鬼?难听死了。都说了我不是鬼,我只是灵魂出窍。”

云初弦又问:“谁的灵魂出窍?”

璃沫支支吾吾,“反正不是你的。”

云初弦不语,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服侍陛下?”

璃沫道:“我看到了呀。第一天她说自己身体不适,今天是真的不适了。”

云初弦俊眉微皱,“身体不适?”

璃沫身体开窍晚,自然不知道李沫的身体不适是来月事了,她还以为是真的身体不适。

天空中响了一下闷雷,一阵急雨落下,窗纸沙沙作响。

云初弦眉心更紧,都想奔到皇宫去看一看了。

璃沫想到丽娘告诉她的事,男子都对女子的第一次十分在乎。她开口问:“如果他们交合了,你是不是会很生气?”

云初弦微微一怔,看向璃沫,小女鬼歪着头,发髻也跟着歪歪的,虽然半透明,仍能看出是个容貌极美的姑娘。

“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么早就死了?”

璃沫无语,背过身不想与他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云初弦说,“从她进宫我就知道了,逃不开的事,只盼皇兄别折腾她。”

她转过身问:“怎么折腾?”

云初弦撩了撩眼皮,情绪不佳,“总之不是好事。”

璃沫顿时一脸担心,不是好事还不是应到她身上?这可不太妙啊。

“要不你造反吧。”早点把她从火坑里救出。

云初弦沉下脸庞,“胡说什么?”他看了看璃沫,“你是没东西可丢了,我和这满府的人头可丢不起。”

璃沫趴在案几上,越发得郁闷。李沫身体里只有一盏魄灯,就是她的。除了不能控制事情的发展,其余的感受都是她一力承担。

生病是她遭罪,被人忽视也是她受着,行尸走肉一般走着剧情。她的前世怎么这么软绵绵啊,不敢反抗,只敢折腾自己。下雨了,偷着把窗户打开吹了一夜的风,就是为了装病躲过天子的临幸。

“你是不是快到时间了?”云初弦搁下毛笔,“要喊快喊吧。”

少女委委屈屈地仰起脸,嗓音里带着哭音,“墨迟,我生病了,要喝很多很苦的药。”

云初弦皱了皱眉,刚想说鬼喝什么药,下一瞬璃沫就消失在空气里。

他下意识用手捞了一把,却捞到一手空气,眸光闪过一丝诧异,“到时间了吗?”

昭和宫里,璃沫被侍女唤醒喝药。

一碗极苦的汤汁下了肚,她皱着小脸,从银盘里捻起一枚蜜饯含在口里。

旁边是拆开的家信,母亲说她又去狱中看李季了,不太好,李季瘦骨嶙峋。

她丝毫不关心她的身体,只顾着让她将李季从狱中捞出。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角落里两个小婢女悄声交流宫中八卦。

“听说陛下让人选了十个美人,明日就要给大将军送去呢。”

“那算什么?我还听说陛下有意将王相国家的女儿赐给大将军为妻。”

璃沫脑海里浮现出王蔷的模样。王家与李家挨着,彼此都认识。早年间王蔷还隐晦地羡慕过她与云初弦青梅竹马的情谊,现在她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吗?

璃沫胸腔一股痛意,咳了两声,小婢女们立刻止住声音。

又是一个夜晚,云初弦正在听管家说事,冷不丁看到璃沫从窗子飘进来。见管家一副没察觉的模样,他略略松口气,知道小女鬼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他一边听着管事说话,一边余光看向璃沫。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比平常颜色浅了些,好像更透明了。

想起她昨日说的话,不禁有点相信了,鬼也会生病吗?

“陛下送来十个美人,这些美人要带来给你过目吗?”

云初弦神色不变,目光却冰冷,“塞进后院就是了,好吃好用招待,让她们安分守己一些,莫要想些没用的。”

管事自然明白,这就是要将美人们关起来,不许她们走动的意思了。

他点头称是,接着又道:“听说陛下有意给王相国的女儿做亲事。”

云初弦冷笑,“三日后宫中有赛马会,就说我要去。”

管事不知何意,点头应下离去。

云初弦扭头,璃沫已经软趴趴地倚在桌案上,似乎没有气力。

“怎么了?”他坐在案后。

“不知道,可能也感染风寒了吧。”璃沫有气无力地说。

云初弦嗤笑一声,“要不要我替你请个道士看看?”

“请呗,”璃沫无所谓道,“我又不是真的鬼。”

云初弦不语,他让手下去查了凤京有女儿的家庭,没有一个容色极美且灵魂出窍的。还有墨迟,整个大虞的姓名薄都查了,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