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宗占据了主动权,他继续抨击着男人,“看啊,就是这样,原罪赋予你们无上的力量,但又赐予你们了致命的弱点。”
“你明知道,永夜之地将遭受到秩序局的打击,但你却因自身的高傲,不愿与其他魔鬼协作,只允许他们的部分力量介入战争。”
赛宗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战争等待着他,说不定自己会同时遭到数位魔鬼的打击,但实际上,这里唯一算得上敌人的只有男人自己。
玛门与别西卜没有亲自降临此地,仅仅是为忤逆王庭提供了大量的支援,赛宗猜他们也该提议过,想要派遣主力亲自前来,但大多都被傲慢的男人所拒绝。
原罪赋予力量,但又赋予致命的弱点。
每一头魔鬼都深知这一点,但他们又没有办法去克服,自由的意志被随意地影响着,就像大力士无法举起自己般,深陷沼泽之中。
赛宗笃定道,“你因原罪而强大,也将因原罪落败。”
男人正视起了赛宗,不再把他看做一位力量的掌权者,而是视作自己血亲、同阶的存在。
“那你呢?赛宗,你难道就不是奴隶吗?”
他发出直指灵魂的质问,如果他们还有灵魂的话。
“我?”
赛宗那狂热的情绪突然中断了一瞬,像是猛烈的焰火被冷水扑灭。
他微微低头,似乎回忆起了从前,低声道,“当然了,我也是奴隶。”
“但我和你不一样。”
赛宗抬起头,熄灭的焰火再度燃起,“我不是原罪的奴隶。”
暴怒之罪·塞缪尔厌倦了无意义的杀戮,为了寻求安宁,他选择将自我意识与力量权柄进行分割,也因此,当塞缪尔的意识陷入沉眠时,他也带着原罪的影响一并陷入了沉睡。
赛宗作为塞缪尔的债务人、选中者,唯一的永世冠军,他承载了塞缪尔力量的权柄,并将绝大部分具有塞缪尔力量的源罪武装收集,进一步整合了这无上的力量。
自这一刻起,塞缪尔与赛宗这一对主仆成功分割了魔鬼的力量,赛宗将掌握暴怒的权柄,并不受原罪偏执的干扰。
赛宗没有弱点,至少他的弱点不会是原罪那般明显,让人一眼便可看破。
像是被赛宗的言语感染到了,男人想起了从前,记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场与天外来客的交易。
“我们都是奴隶,不分高低贵贱,总会有一样东西束缚着我们。”
男人向前迈步,走入了赛宗的禁区,暴虐的力量顷刻间注入他的体内,但像沉入深渊般,没有引起丝毫的涟漪。
“既然你不是原罪的奴隶,那么你真正的主人又是谁呢?”
对于男人的质问,赛宗不屑一顾地笑了出来。
“这真是个蠢问题。”
话语刚落,那男人漆黑的身影化作一道深邃的大门,恶臭的焦油从黑暗的大门中溢出,如同瀑布般倾泻,沸腾不止中裹挟着邪异扭曲的力量。
它们时而翻腾,时而扭曲,就像演奏着一曲冰冷的邪歌,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一种无法言喻的邪恶,让人望而生畏。
强烈的恶心感从瑟雷的心头涌现,那焦油仿佛是世间诸恶的实质化体现,仅仅是注视它,自身的感官就受到了严重的扭曲。
当它们快要漫到瑟雷身边时,焦油被赛宗的禁区阻挡,从他的身侧淌过,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还等什么呢?赛宗,让我们把问题彻底解决吧。”
男人的身体被堆积的焦油高高举起,原本的人类姿态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那双璀璨的眼瞳仍镶嵌在畸变的泥块中。
“见鬼,这是要和魔鬼开战吗?真的可以吗?”
瑟雷强忍着呕吐的不适感,来到了赛宗的身后,在瑟雷的认知里,还从未有过与魔鬼交战的例子,准确说,在众多债务人的眼中,就没有与魔鬼厮杀这一选项。
这些超脱常理的存在,无论原罪如何,都保持着绝对至高的姿态,从不直接干涉尘世。
哦,这里不是尘世,而是以太界。
就算瑟雷再怎么无知与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在这以太界内,魔鬼们不必再忍受那条条框框,他们的力量将得到最完整的释放。
果然,只要活的够久,什么要命事都能遇到。
瑟雷只能满眼期待地看向赛宗,这种境地了,即便是强大的荣光者,也只是损耗的一个数字罢了,唯一能扭转战局的,唯有与男人同等存在的赛宗。
突然,黏腻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有什么粘稠的物质在流动、搅合,紧接着瑟雷看到了。
那些因现实垮塌而坠入以太界的尸体们,它们被漆黑的焦油覆盖,这些邪恶粘稠的液体,像是具备生命力般,正一点点从它们的伤口、口鼻、耳目之中钻入。
本该死去的尸体剧烈震颤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般,直到它们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支离破碎的身体也被焦油强行拼凑在了一起,化作奇形怪状的畸变体,而那一道道致命的伤口中,流出的也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漆黑深邃的焦油。
瑟雷快要吐出来了。
这些尸体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动作僵硬机械,犹如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摇摇晃晃地前行,步伐如同死者的行军,只是盲目地游荡。
身体被那黏腻的焦油覆盖,像是一件件厚重的漆黑盔甲,它们的面容已经无法分辨,夜族、失心者、血民,所有被卷入其中的尸体们,都在这一刻受到魔鬼的召唤,而后被连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怖而畸形的整体。
“赛宗……这是什么?”
瑟雷望着那缓缓崛起的身影,声音带上了颤音。
他有发动秘能,进一步摧毁那些被操控的尸体,可一簇簇的晶体在析出的瞬间,就被焦油迅速腐化,就连涌动的以太,也像被抛入虚无中般,消失不见。
那是一个难以辨认的诡异实体,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走出来的怪物,无数的尸体被分割拆解,无数的手臂被焦油粘连,每一只手都紧握着各式武器,同样,焦油也裹挟起无数只脚,那些脚如同扭曲的树枝,强壮而丑陋。
千手千足,千目千颅。
“没什么,只是魔鬼邪恶本质的体现。”
到了这种时候,赛宗居然有心思与瑟雷开起了玩笑,“你要看看我的吗?”
他说着,嘴角渗出了漆黑的液体,划过皮肤,发出腐蚀的尖锐声响。
瑟雷屏息,本以为自己与夜王的对峙,已经是今日的高潮环节了,可现在看来,这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赛宗说道,“瑟雷,去发挥你该有的作用吧?”
瑟雷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头逼近的怪物,它如小山般巨大,无需那些肢体发动攻击,仅仅是焦油的侵蚀,就足以杀死大多数的生命。
惨烈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瑟雷忽然意识到,焦油不止在自己眼前翻滚,它还蔓延向了四面八方,此刻有越来越多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它们与同样被拖入以太界的不死者们作战,永无休止。
瑟雷知道,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但一想到这些家伙刚从长眠里醒来,就被赛宗送到这绝境战场上作战,不免为他们的糟糕命运感到共情。
“好,我知道了。”
瑟雷深呼吸,气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更不要说赛宗还在一旁督战。
有些事已经延续太久了,是时候彻底终结这一切了。
瑟雷越过赛宗,眼神无比坚定地朝着那庞然大物走去,此时他的内心意外地安静,没有想任何杂乱的事,就连爱莎、奥莉薇亚也没有。
赛宗一把拉住了瑟雷,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瑟雷显得更加疑惑,指了指那头怪物,“当然是宰了那个混蛋啊!”
这回换赛宗呆滞住了,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瑟雷,我指的不是它。”
“啊?那是什么!”
瑟雷快要尖叫出来,他很想向赛宗控诉,告诉他,自己迈出这一步需要何等的勇气。
他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那里,”赛宗看向那燃烧的始源塔,平静道,“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瑟雷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始源塔,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是有颗太阳在眼底升起。
在那有伯洛戈、奥莉薇亚,有驱散晦暗铁幕的仪式,更有他的父亲、夜王。
瑟雷严肃地问道,“你可以吗?”
赛宗说,“当然,魔鬼间的争斗,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且危险。”
“在这之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瑟雷无比担忧地看向赛宗,赛宗说自己是魔鬼,其实只是窃取了魔鬼之力的选中者罢了,伴随着战争的进行,他正承受着一轮轮狂怒的侵扰,说不定此战之后,塞缪尔就会彻底在赛宗的体内苏醒,到时候,瑟雷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喜欢扮动物的滑稽家伙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就算瑟雷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他也难免有了些许的感情。
赛宗轻拍着瑟雷的肩膀,“比起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你能赢过他吗?”
瑟雷与赛宗对视在了一起,数秒后,瑟雷从那苦大仇深的复仇之人,变回了熟悉的酒保般,他一把将散落的长发梳到脑后,故意挑了挑眉。
“肯定啊,都到了这,不把他头砍下来,岂不是白来了。”
赛宗喜欢现在的瑟雷,这副荒诞不经的样子,让他立刻回忆起了不死者俱乐部内的过往,糟糕的或美好的。
“带着这个走吧,瑟雷,就当做我的祝福了。”
赛宗说着扯断了自己的左手的食指,血肉迅速剥离,露出光滑的指骨,抛向瑟雷。
瑟雷一把抓住指骨,脱离了赛宗的身体后,指骨延伸畸变,化作一把被精心打磨的骨匕,刀身细长而尖锐,呈现着骨骼的苍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