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心里细一琢磨,眼睛已放光了。
老方这个人,虽然偶尔总会袒护自己的弟子,有时候……嘴巴还有些贱,少不得和他互怼一番。
可朱厚照却知道,这家伙在关键时刻,却总是少不了他的好处的。
爱兵如子……这不就将这功劳,最终又推到了他的头上吗?
而且有理有据,连朱厚照都觉得很信服。
朱厚照不似上皇帝一般,扭扭捏捏,总还晓得矜持。
他本就是好大喜功的,一听这个,心里乐呵呵的,顿时就小鸡啄米的点头:“老方说的对,听了你鞭辟入里的诠释,朕才明白原来如此,果然凡事都有因,没错,朕就是爱兵如子,你继续说,继续说。”
方继藩就道:“除此之外,便是在这军中的夜课,夜里将士兵们组织起来,读读书,此事,一直都是王伯安负责的,王伯安做的很好,这一年功夫,虽然不至于让将士们成为秀才,可至少……这读书写字却是勉强都会了。陛下可知,这当今天下,能读书写字的,又有几人?这若是放在乡下,一个小村落里,可能能读书写字之人,在寻常人眼里,就是秀才了。能读书,就能明理,晓得是非,说出来的话,能让寻常乡人信服,能写字,便能修书,能有一个新的谋生之道,能够有别于寻常人。这……可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啊。”
朱厚照若有所思,随即看了王守仁一眼,不禁感慨:“王卿家确实也是劳苦功高了。”
“再有,这些将士们来自五湖四海,从前的他们,只在一个巴掌大的天地里,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自己的村落三十里之远的地方,陛下为何有见识,这是因为陛下好学不倦之外,且还见多识广,有无数贤能之士,譬如王伯安,譬如欧阳志,譬如徐经,譬如唐寅,当然,也少不得譬如臣这般的人,随时与陛下奏对,陛下方才知道,噢,原来这个事是怎么回事,汪洋大海是什么样子。其实……士卒们也是一样,他们以往毫无见识,到了军中,与来自各府县的袍泽们交流,于是原本一个毫无见识的人,从不同人身上吸取了知识,慢慢的积少成多,也就博学起来。”
顿了一下,方继藩继续道:”陛下千万别小看这样的事,这就如商贾。商贾和农户相比,见识不知高明多少,难道真是因为农户们天生下来不及商贾?臣看……并非是这样,而是因为,商贾们需走南闯北,需与各色各样的人交涉,而农户们除了封闭在极小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边的人也和他一样,自然而然,这两者之间也就有了区分了。”
“人有了见识,就难免会思考,会去琢磨。当然……老卒们回到乡中,因为他在军中有许多的袍泽,这些都是过命的交情,各自回乡之后,难免会鼎力相助,他们的人脉也远非寻常人可比。”
“如此种种,方才是臣放心大胆解散第一军的原因,因为……臣相信,他们入了第一军,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已经和其他的农户有了云泥之别,他们到了乡中,凭着他们的见识,他们的人脉,他们强壮的身体还有读书写字的技艺,足以让他们迅速的凌驾于寻常农户之上。”
听着方继藩一点点的分析下来,朱厚照暗暗点头。
刘健和李东阳二人,也不禁微微颔首。
方继藩慨然道:“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设立卫所,表面上是利用卫所养兵,可实际上却是将一个个军镇,改造成了一个个屯田所,将军户变成了农户,将卫所变成农庄。可现在……臣以为,想要招募兵马,为国尽忠,决不可再重蹈太祖高皇帝的覆辙,当然,也断然不能只凭着更优厚的薪俸和赏赐吸引士卒。更好的办法,是将这新军,变成一个个学堂,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出身,此前所持何业,他们只要有志于进入军中,那么……军中便可垂怜他们的身体,教授他们学问,让他们明白事理,除让他们为朝廷效命之外,更寄望于,等他们从军中退伍回乡之时,成为各行各业中的佼佼者。”
“陛下……这些对军户的成见,固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陛下也须知道,百姓们是最讲实惠的,你和他宣讲一千道一万道,或许都没有什么效果,可一旦让他们眼见为实,知道这从军带来的种种好处,让他们亲眼看到当初从军的子弟,容光焕发的回乡,那么再固执的念头,也都消解了。”
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