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踏空时陈黛薇完全懵住了,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陈雪泽扯着手腕稳稳当当拽了回去。
她这个要摔倒的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陈雪泽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察觉出她要摔倒的?还很知道哪边是对的方向。
另外——刚刚他们两个人对视了。
虽然楼梯昏昏暗暗,陈黛薇还是能察觉出陈雪泽此时的眼神和她刚搬来时完全不同。她刚搬来的时候他眼神是空洞的,眼睛很漂亮,眼里却什么都没有,空空茫茫。现在很明显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所以她质问的语气那么肯定。
实际上陈黛薇凉凉质问陈雪泽的时候,内心远没有表面那样平静,怎么可能平静。
她看着陈雪泽,等一个答案。尽管她也不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她是想要他承认还是不认?他呢,他会承认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内极其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气氛压抑而沉闷。
陈黛薇漫无边际地想,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站的这样近了。
从此以后,他们又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许久。
陈黛薇尽量心平气和,尽量克制地又问了遍:“陈雪泽,你能不能看见。”
再怎么克制,陈黛薇现在的语气和之前相比也很不一样。之前她对陈雪泽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现在的语气有点像几年前了。几年前,他们俩但凡站在一起,气氛必定剑拔弩张。
有人评价过他们俩好像八字不合天生有仇,陈黛薇想,是的,恐怕从此以后他们真就是仇人了,老死不相往来那种。虽然就在几分钟前他们两个还牵着手出门打算散步。
再也不可能了。
终于,陈雪泽低低嗯了一声。
他承认了。
到了这个地步其实也没办法不认。
好几天的试探总算有了结果,陈黛薇赢了。
然而,她脸上却没有属于赢家的开心与得意。
陈黛薇沉默了一会,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离开时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没理也没回头。
走着走着,后面的脚步声没有了,她仍然没有回头。
回到家里,陈黛薇直奔卧室,啪地关上门。
今天天气很好,霞光漫天。陈黛薇房间有扇玻璃窗,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窗溢满整个房间,场景梦幻非常。
这一个月,也像梦一样。
陈黛薇靠着门板茫然望玻璃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是一片空白的。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她在难过。
是的,难过。
她不得不承认,她非常难过,非常失落。
这种失落就像她在镇上住了六年,每时每刻盼望回家,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家,没有人把她当成家人。
就像她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拥有她一直以来奢望着的一切——温暖的家庭,数不清的朋友。他只是自顾自地自在活着,做事全凭心情,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就能得到她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注视着他,所有人又拿他没办法又喜欢他。
包括她,她也很没出息地短暂喜欢过他。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我拉扯。可是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他就喜欢上了他。而她在喜欢上他那一刻就知道这是错的,注定没结果。
就像很久很久以后,她又一次喜欢上了那个人。时隔几年,他们又住到了一起,每天见面每天接触,他们甚至可以手牵手出门散步,他全然依赖她。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这短暂的相交建立在意外和谎言之上,而谎言这东西一戳就破。
安静的房间里,陈黛薇轻轻叹了口气。
陈雪泽一直没回来。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三个小时过去。
天都黑了,陈雪泽也没回来。
陈黛薇不担心他,也没有去找他。现在又不是以前,他能看见。一个视力良好身体健康的成年男人,还需要她操心吗?就算在外面过夜,就算从此不再回来,也轮不到她去关心。
他还真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也许楼梯里那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陈黛薇心想这样也好,再见面也是尴尬,无话可说。
他骗了她,她也骗了他,他们就这样扯平了吧。
这样想着,陈黛薇出门了。
她不是去找陈雪泽的,她只是太饿了,去买吃的。
已经很晚,下楼梯的时候陈黛薇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乱糟糟的聊天声也没有脚步声,楼梯间回荡着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一声一声,太静了。
她没戴那个棒球帽,随意穿条裙子,长发绑成个高马尾,走得不快也不慢,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下到四楼,她脚步一顿,因为看到台阶上坐着个人。
声控灯没亮,四周是暗的。那个人就坐在黑暗里,背对着她,屈着两条长腿。总是笔直的脊背稍稍弓着,有一点低。
他一动不动的,也没个声音。陈黛薇脚步不算轻,他肯定听见了,但也没有回头。
陈黛薇站在高几层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停了一会,漠不关心地继续往下走,从他身旁走过去的时候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更没有停留。
去了趟便利店,陈黛薇吃完东西才回来。上到四楼,意料之外地又看见陈雪泽,陈雪泽还在那里。
陈雪泽这是在干嘛,这段时间一直坐在这里?这都好几个小时了啊。
现在是没有什么人了,几个小时前呢?人来人往,他还穿着那样的衣服。
算了,他喜欢坐在哪就坐在哪,关她什么事呢。
陈黛薇无所谓地想着,目不斜视地又一次从陈雪泽身旁路过。
忽然,她被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