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羊狠狼贪(四)

大明望族 雁九 4487 字 10个月前

沈流是举人不假,可会试落第几次后始终不曾放弃,加上还不到四十岁,再考两科也不算老,自然不会将思放在族学上,这接班董举人的最后人选,还得另寻人选。

见沈瑞不于己事的模样,沈珏翻了个白眼道:“你且莫要自在,有先前事在,怕是族老们不会再答应请外人,多半从族里的老爷里找。最有可能的人选不是旁人,正是源大叔,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沈族中水字辈的举人老爷并不算少,宗房大老爷、二老爷,四房沈源,五房沈鸿,八房沈流,都有举人功名。

沈流要继续科举,宗房大老爷即便没有族长之名,也是有族长之实,全面接受家族庶务,不可能专门来管族学这一摊沈鸿则是身体不好,五房家事是都是全托给妻子,即便近些年身体略好些,估计也不会出来接族中差事。最后的人选,是宗房二老爷与沈源。

不管宗房二老爷学问人品如何,只凭着他是宗房一脉,其他各房怕是就不乐意他接手族学。

如此一来,最有可能的人选还真就只剩下四房沈源。

沈瑞听了,一时无语。既然能中举,那沈举人学问定是不差,可难道给族学里挑先生不看人品?

沈举人虽不像张老安人声名狼藉,可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早年的“宠庶灭嫡”,现下的“纵情声色”,都不是能瞒得了人的。只有沈举人还天真认为,自己德行堪比君子,即便略沾女色,也是自家婢子,不碍什么。

他若是年轻,不过一句“少年风流”,自不会有人说什么要是无子,还可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旗号堂而皇之纳宠可他坐四望五的年纪,两个儿子又以长成,加上之前端的架子又太正经,这一反差如何能不引得人侧目

“族长太爷那里,应不会点头?”沈瑞眨了眨眼睛问道。

沈瑞撇撇嘴道:“除了鸿大叔,就剩下我二叔,你以为三房老太爷会如何?且看八房太爷那里怎么说话,太爷怕是不好说甚哩”

沈瑞想一想那位族长太爷,实是个明白人,虽说为了避嫌,不会贬低沈举人什么,可也不会真的任由沈举人来主持族学。说不得最后的差事,还是落到沈鸿头上。若是沈鸿受不得繁杂,只教导学生,另安排个人给他做助手便是。

这样想着,沈瑞心里便踏实了。

在家里张老安人一直“养病”,沈举人并不要求沈瑞定省,父子三、五日方见一遭。沈源真要到了族学,可是日日相对。沈举人见了他就一副训丨龟孙子的做派,虽是世间“父对子”的常态,可沈瑞还真是接受不能。

见沈瑞旁边空座,沈珏才想起还没给何泰之安排座位,对沈瑞小声道:“让你小子与你坐半日,你可莫要跌了沈家子弟声势。那臭小子才九岁,就过了县试,怪不得走路尾巴都撅着”

九岁过县试,沈瑞瞪大眼睛。

县试毕竟不乡试,各种记录有迹可循。县试年年有,每年录取的童生数有数千人,到底年幼的多不多,最小的考生是几岁也无人说清。

沈瑞只记得张居正是十二岁中秀才,杨廷和十二岁举于乡,他们参加县试的时间应该更早。

由此可见,县试并不乏年幼考生,可参加考试,与过了考生可不是一回事。各地县试录取模式都一样,都是按照当地人口数与赋税比例,偏远地县城数个名额,中等县城十来个,富裕人口稠密的地方十几到二十。

越是富裕地方,读书人口越多,报名考生多,录取比例越低。

何泰之是北直隶人氏,录取比例之低,仅次于南直隶与山东,还能过了县城,可称之为“神童”。

怪不得沈珏方才连祖宗都搬出来,显然是被刺激不轻。

不管徐有贞这个曾经以武功封伯的英宗首辅到底是忠是奸,可家教应该不错,否则外孙里也不会这么多成才的。

不过徐有贞史上留名的才子外孙共有三人,何泰之并不在其列,不是没有到长大,就是长大后泯灭众人……

酥炸鲫鱼,红油肚丝,酱香猪肘,葱香木耳,鸡丝粥,鹅油卷子,玫瑰馅蒸米饼,眼下这早食,堪称豪华精致,比沈瑾在家的时候还要远胜了一筹。

沈瑞坐在餐桌前,笑了。

柳芽在旁,掩嘴笑道:“婢子沾了二哥的光,得了厨房大娘们的一盒软糕,就是小桃也得了两把松子糖。来了这半月,还是头一回见她们这般殷勤。”

小人畏威而不怀德,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受小人之气。

先前的账房,是沈举人心腹,因“密下”沈瑞份例,被沈举人发卖如今这田婆子,是张老安人陪房,因到沈瑞这院子里“偷盗”,如今阖家都担了不是。

不管那账房与田婆子之举动,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听从吩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与沈瑞对上后,这两人都成了弃子。

早先看着张老安人与沈举人喜好,对沈瑾、沈瑞兄弟两个区别对待的奴婢下人,都一阵阵后怕,也庆幸不已。幸好她们并不曾太过分,引得沈瑞发怒,要不然说不得如今阖家被捆被卖的,就是她们。

不过是一个晚上,四房下人心里对沈瑞的畏惧,已经超过了张老安人与沈瑾,仅次于家主沈举人。

沈瑞笑了笑,却并没有用多少。过犹不及,大早上的本就食欲不振,眼前多是荤的,闻着是香,可吃几口便腻了

想着田婆子那里,要是咬死了说没见过庄票,不知道张老安人下一步会如何应对。

沈瑞便在出门前,悄悄吩咐冬喜道:“莫要露出欢喜来,总要做出些愁模样,账目那里,也添加几笔。”

冬喜闻言,亦小声道:“账册那里,昨儿就添了一笔。”说罢,又掏了个帕子出来:“只当着二哥走了,婢子再‘哭,。”

她名义上是郭氏赠给沈瑞使唤的侍婢,又打理着沈瑞的钱财账目,虽说昨日她出门,这庄票遗失则责任并不在她身上,可要说保管不慎也能扯上边。

等田婆子死活不认账,张老安人少不得疑神疑鬼,也要来这边打探一二。前边既做了,后头总要圆满,否则事情泄露,反而成了笑话。

主仆两人默契一笑,倒是都想到一处。

待沈瑞出了跨院,长寿与柳成已经在候着。

长寿亦将昨晚打探的消息说了:“老安人是真恼了,田婆子家翻出不少东西,有老安人屋里宝石盆景,还有老爷书房的一对缠枝莲葫芦看瓶。这家人手脚还真是不于净。”

有劣迹在前就好,越发辩白不清楚。

想着田婆子还有个二儿子在城外,沈瑞便道:“找两个与田二交好的小厮透话过去,就说田婆子屡次偷盗主家财物事发,老爷要将他们阖家送官。因田婆子服侍老安人多年,老安人不愿送官,想要寻人牙子将他们全家卖到江北盐场去。”

送官的话,非绞既流发卖盐场的话,也是有死无生。田二想要活着,唯一的选择只有逃。

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门房小厮格外殷勤,抱着条凳上前,在马车旁边摆好,躬身请沈瑞上车。

沈瑞瞥了一眼,示意长寿打赏。

长寿摸了几个钱给那小厮,那小厮如同捧了金元宝似的,躬身道:“谢二哥赏。”

沈瑞轻哼一声,看着长寿道:“昨儿听全三哥说买了新书,我已经开口借了,你一会儿过去取家来。”

长寿躬身应了,沈瑞方登了凳子上了马车,往族学去了。

眼见马车走的远了,长寿方笑着对那小厮道:“你倒是讨巧,不过是抱个凳子,就得了五个钱去,这一月下来,岂不是就一百多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