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记名嫡子,是孙氏遗命,这两个老头子夹枪带棒、重提旧事,所为何来?口口声声说沈瑞是四房唯一嫡血,这是怕四房去争嗣子?
这二老还真是可笑之极,二房择嗣,首选宗房,又哪里有三房、九房的事?宗房还没提防四房,他们两家倒是先着急上。
这边两个老爷子没等吵起来,沈兄弟引着五房沈鸿父子进来,这父子二人,跟沈举人父子方才你一般,又是一圈请安见礼。
沈举人已经落座,就是与九房太爷相对的西数第二把椅子。西边首位留着,应该是留给八房老太爷。
沈鸿见了礼罢,则是在九房太爷下首落座,沈湖、沈璐、沈琪等早已起身,又过来见了沈举人与沈鸿,方又各自落座。
少一时,七房、八房到了,族长太爷得了消息,领了宗房大老爷亲自出迎。
八房老太爷已下了马车,身边除了七房沈溧、八房沈流,后边还跟着几个嫡曾孙。
这边刚将八房老太爷等人迎进中堂,宗房大门外就又来了一辆马车。
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门房管事刚想要进去通禀,就被叫了回来。
来的正是二老爷夫妇,二老爷下了马车,还有些犹豫。二太太屈氏低声念叨了两句,夫妻两个方进了大门。
三间敞厅,五代同堂,挤得满满登登。
族长太爷便请几位族老移步东稍间,又吩咐曾孙小桐哥带了木字辈去了西稍间,敞厅上方松快些。
各房当家人,序齿辈分重新落座,宗房大老爷坐在客位首位陪客。
族长太爷不在,他这宗子身份,在族中不亚于各房房长。
水字辈其他几位叔伯,也在后面一排椅子上坐了,玉字辈中的年长者,序齿也多有了座位,只有几个年幼的没有捞到座,去西稍间寻各家侄子耍去。
敞厅上二十六把椅子,只空着主位上的两把,坐满了二十四人,加上东稍间的族长太爷与三位族老,西稍间的十多个六岁以上童子,这就有四十多人。
这还只是各房嫡支宗亲小宴,等到正经宗亲大宴时,要设在祠堂,否则压根摆不开那么多席面。沈氏一族子孙繁茂,可见一斑。
按辈分来说,二房大太太既来本家省亲,当主动去拜见各房族老长辈。如此一个帖子,就将各房头请来,委实托大。
三房老太爷与九房老太爷因由所图,并无不满八房老太爷却有些不快,若不是看在曾孙沈宝份上,今日本不想来。
眼见着各房头齐至,二房大太太还没动静,八房老太爷不耐烦道:“帖子收了,人也来了,怎地徐氏还不露面?难道要让咱们做叔祖的,去与她孙媳辈的见礼?”
他这般说辞,并非不避男女大嫌,实是各族老的年纪年轻的也是古稀,稍长的也是耄耋之寿,徐氏也是五旬妇人,已经到了无需避嫌的年纪。
族长太爷听了,也有些皱眉,伸手唤了个小厮过来,低声吩咐了两句。
少一时,小厮过来回道:“二房大太太回来了,正往客房换衣裳,说稍后便来拜见几位族老。”
听了这话,不仅八房老太爷越发不快,连三房老太爷与九房太爷脸色也不好。
三房老太爷冷哼道:“不是徐氏发的帖子么?客人都来了,她不说出迎,反倒出门去了?”
九房太爷也不满:“即便是三品诰命,未免也太托大,恁地不知规矩。”
族长太爷面上倒是淡淡的,道:“徐氏一早出城去了,去拜祭孙氏。”
八房老太爷依是皱眉,三房老太爷与九房太爷神色讪讪。
三房老太爷眼神闪了闪,摸着胡子道:“既是拜祭孙氏,怎自己个儿去了,也没带上瑞哥?是不是瑞哥有甚不妥当处,惹了徐氏不喜?”
族长太爷看了他一眼:“不是自己去了,请了五房大娘子作陪。”
东院客房里,徐氏净了面,依旧眼圈泛红。
郭氏在旁见了,劝道:“沧大嫂子勿要太伤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有沧大嫂子照拂,瑞哥也算是苦尽甘来
徐氏叹气道:“是我来的晚了,这瑞哥受了这些个委屈,不怪孩子心冷……只是我瞧着瑞哥是个有主意的,怕不会乐于随我进京,还得请弟妇帮我劝一劝……”
直到看着沈举人上了马车,沈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前往宗房赴宴的,确实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张老安人,也没有沈瑾。对于这个结果,沈瑞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二房大太太身份显贵,固然各房头都要捧着,可有孙氏旧事在前,四房即便凑过去也落不下好。倒是沈瑾,沈举人提也没提一句,看来是真的因郑氏之事迁怒沈瑾。
沈举人在车上坐定,黑着一张脸,瞪着沈瑞道:“磨蹭甚哩?还不上车来。”
沈瑞应了一声,也上马车。
车帘撂下,马车缓缓前行,沈举人耷拉着眼皮,道:“前几日庙会上二哥见过宗房大太太?她可对你说甚了没有
沈瑞摇了摇头:“不曾说什么。后来见了鸿大婶子,沧大伯娘倒是与鸿大婶子说话的时候多。”
沈举人轻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他使人打听了一上午,得的消息也不过是二房大太太见过族中几个少年,给了一模一样的表礼,并未同沈瑞单独说话。不过因心中惊异不定,到底忍不住开口再次确认一回。
或许徐氏当年送嫁只是面子情,否则这二十多年也没见孙氏与京城有往来。
不过到底有些忐忑,沈举人心中不由埋怨上张老安人。
张老安人是长辈,见见二房大太太又能如何?即便二房大太太心中生怨,还能当众对族中长辈无礼?
如今张老安人病遁,沈举人即便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赴宴,否则如此宗亲齐聚的场合,四房却没人露面,也惹人非议。
想到二房绝嗣之事,沈举人眼神微闪,看着沈瑞:“二哥与珏哥交好?”
沈瑞点了点头,这并不是秘密。回来这大半月以来,沈瑞与沈珏两个虽不至于形影不离,可也常凑到一块。
沈珏虽偶有骄纵,可到底是族长太爷教导出来的,并不惹人生厌,又有一副软心肠。
沈举人稍加思量,又问道:“珏哥在学堂里功课如何?可提了明年县试下场之事?”
“虽不算勤勉,可胜在天资不凡,经书都已背熟吃透,已定下明年应县试。”沈瑞不知沈举人作甚开始留心沈珏,不过这问的并非什么不能说的,便如实回道。
沈举人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沈瑞亦不开口,耳边便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沈氏族人聚族而居,四房与宗房的距离并不算远。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没等马车停稳,便有门房看见,往里通禀。
等沈瑞下了马车,宗房二哥沈带着沈珏出来相迎。
沈上前,亲自扶了沈举人下了马车。
沈举人问道:“都哪房来了?”
“三房、六房、九房都到了。”沈回道。
“三房老太爷这早就来了?”沈举人有些意外。六房当家沈琪辈分最低,早来一步还说的过去九房破落户,太爷爱钻营这三房作甚这般殷勤?
平素里三房老太爷自持辈分,族中有什么公议之事,都是姗姗来迟。
沈点点头,神情颇为微妙:“三房是头一个到的,嫡脉阖家齐至。”
沈举人听了,晓得沈为何如此神情。
三房老太爷在世,早年长子病故后,怕其他儿子压着长房孙子们,曾分过一次家等到长房沈湖等四孙长大,并没有分家,还是一处过活,如此嫡曾孙、庶曾孙辈兄弟十数人,元孙也有几个。加上女眷与未出阁的小娘子,嫡脉齐至的话,得坐十来辆马车。
同三房相比,四房只来父子两个,人丁太过单薄。
沈望了望沈举人身后,好奇道:“源大叔怎就带了瑞哥一个?叔祖母与瑾哥呢?”
沈珏同沈举人见了礼后,便将沈瑞叫到一边,此时事也正压低音量,小声问这个:“老安人同你大哥怎没来?可是晓得沧大婶子身份,吓到了,心虚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