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尘埃落定(六)

大明望族 雁九 3454 字 10个月前

沈举人书斋在沈宅一侧,沈瑾所在偏院在另一侧,中间隔着庭院,动静传不过去。

不过等到张老安人被人从书斋里抬出来,沈举人打发人去请大夫,自有机灵的跑到沈瑾处报信。

沈瑾闻言,还以为听错了,忙道:“是老太太,不是太太?”

方才带了婢子往书斋送汤的不是新太太么?怎么是老安人从书斋里抬出来

那婆子道:“老奴瞧的真真的,哪里敢扯谎骗大哥?真是老安人,后头还跟着郝妈妈呢……”

沈瑾听了,不由焦急,立时往张老安人院里去。

张老安人院子里,婆子婢子已是乱成一团。

见沈瑾来了,婢子们就簇拥过去。郝妈妈眼神闪了闪,并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床边。

张老安人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沈瑾见状,忙疾行几步,到了床前。

张老安人是个极爱于净的老太太,平素里头发规整的纹丝不乱,衣服也上板板整整,没有半条褶皱,如今头发却有些乱了,身上裱子也皱着。

“安人这是怎了?”沈瑾看着这样的张老安人,心里十分难受。

不管张老安人这些日子如何念叨“嫡孙”,可过去那十几年的疼宠也不是假的。

沈瑾不是白眼狼,只记对方的不是不念对方的好。他能疏远了沈举人,因为父子之间本就情分不深却疏远不了打小朝夕相对的老祖母。

郝妈妈十分为难,这是当说呢?还是不当说呢?

要是说了,像是她在搬弄口舌,以沈举人的脾气,未必会看在她是家中老人的份上就饶了她。先前的田妈妈,还不是一顿板子打了。

沈瑾见郝妈妈欲言又止地模样,就有些恼:“郝妈妈……”

这是定要逼她说了,郝妈妈心里不自在,便含糊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安人非要往老爷书斋去……”

沈瑾沉下脸,还想问的仔细,郝妈妈却成了蚌壳嘴。

张老安人昏厥未醒,沈瑾也不能这个时候罚郝妈妈,便道:“那老爷呢?怎地不见?”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郝妈妈便道:“太太也有些不甚爽利,老爷留在书斋那里陪太太呢……”

沈瑾听了,不由瞪大眼睛。

新太太再不爽利能比得过昏厥未醒的老安人严重?老娘昏厥,当儿子的不见,反而去陪着媳妇,这……这……不合孝道……

郝妈妈只说这一句,就在旁边低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已。

即便新太太不尊重,也没有闹到外头去,新进门的小媳妇要是没有老爷纵着哪里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安人即便心疼儿子,也当教训丨子,直接闯过去骂新媳妇算什么事?

要是面嫩的,被她这样污言秽语地骂了,哪里还有脸活着?

至于自家老爷,这几年倒是脾气越发见长,之前不过是冲着下人与两位少爷使劲,如今面对老安人,也是说甩脸子就甩脸子,那不耐烦的口气哪里像是儿子对老娘说话?

瞧着那口气,说什么要老安人去城外“静养”也不像是玩笑话。

老安人将老爷视为命根子,受不住这个,气的昏厥过去都是轻的,没呕出一口血来都是好的……

书斋里,沈举人早已没了兴致,正搂着哭泣不已的贺氏柔声安慰。

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因闺房之乐被老娘闯进门大骂,自己面上也挂不住。何况贺氏不过十几岁的新妇,一切都是听从他这个老爷的,本没有甚错处。

贺氏是真的羞臊了。

贺家九房即便日子穷迫些,可女孩也是闺中规规矩矩养大的,哪里听得过这些污言秽语?

当时这书斋并非只有他们夫妻两个,院子里还有仆妇婢子在,往后可怎么见人?

还有张老安人在这边昏厥过去,虽是沈举人顶撞所致,可不知道的说不得就会将不是推到她身上。

“呜呜老爷,安人不喜妾身,就让妾身回贺家去…”贺氏边说边哭,十分可怜。

“莫要哭了……”沈举人给她拭泪,安抚道:“都哭成小花猫……她不是不喜你,谁进了这个门,她都不喜欢……她不服老,还惦记自己当家作主的威风呢”

贺氏听他口气中对张老安人并无多少尊敬之意,即便方才张老安人昏厥过去也不过是打发人送过去,就抽咽两声道:“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敢来书斋陪老爷…要不在主院那里老爷也改了?再有第二回,可叫人活不得了……”说到最后,已是战战兢兢,惊恐中带了黯然。

沈举人如今这般卖力,除了想要收服贺氏,也盼着再添嫡子。

又因关系到子嗣,沈举人理直气壮,并不觉得自己夫妻“敦伦”就是好色荒唐。

可是张老安人今日这一出,却让他成了个大笑话。

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头了,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将张老安人送到庄子上去。

等到了那边,闹腾不起来,张老安人就消停了。

“有老爷在,你怕甚?老安人糊涂了,等她去了庄子后,家里就清净了……”沈举人道。

贺氏虽流泪,心中却一阵狂喜。

即便有沈举人撑腰,可家里有个张老安人在,仆人中就有不少人“倚老卖老”等张老安人走了,自己才是这个家里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有小厮来禀,大夫已经接来。

不管心中对张老安人有多少不满,在外人面前沈举人还是要遵守孝道。

贺氏从床榻上起身,犹豫着要不要随沈举人去。

沈举人见她虽双眼含泪,可这动静之间依旧面带潮红,就按着她坐下:“好生躺着……老爷要去那边陪着,你自己捣鼓着了火,老爷现下可没空灭火…

贺氏虽没心思去琢磨这个,可身子是诚实的,到底不敢随意动,乖巧地坐在床上,目送着沈举人离去。

等沈举人离去,贺氏的脸就撂了下来。

活了十几岁,她还是平生第一回受这般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