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兄弟中,沈沧与沈洲都有姨娘,只有三老爷因身体缘故,并未置妾
只是沈家书香门第,置妾并不是为私欲,而是为了子嗣计。
如今沈沧的妾或是病故或是恩典放归,沈洲的妾除了玉姐儿的生母病故外,还有两人在,一个是良妾,早年为子嗣进门的,一个是沈洲身边的婢子抬举的,出京后才抬举的。
既是回京,本应是乔氏见她们,给些赏赐,以慰她们这几年在外服侍沈洲的辛劳。都是跟了沈洲十几年的老人,这点体面还是要给。只是如今乔氏卧病不能理事,此事便有徐氏代劳。
直到此时,沈洲才带了几分讪讪地来上房,对徐氏道:“大嫂,我又纳了一个妾”
徐氏颇为意外,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倒是并不曾听二叔提起?”
沈洲道:“端午节后抬进来的。”
徐氏看了沈洲两眼,若有所思。
端午节后,那沈沧反对沈瑞“兼祧”的信应该已经到南昌,沈洲这是动了纳妾生子的念头,才纳了新妾进来?
换做其他人家的老爷,别说不到五十,就是年过花甲依旧置妾的大有人在。沈洲本不在女色上留心,就算生了这个纳妾生子念头,也情有可原,哪个男人不重视血脉传承?只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谁还会反对不成?
端午节到现下,已经半年,期间沈洲也往京城来过信,却是从不曾提及此事。看来要不是回京,这件事多半是要继续瞒着的。
徐氏想到这里,觉得没意思,只吩咐红云道:“既是新姨娘初来家里,去预备份表礼……”
沈洲依旧是讪讪,欲言又止。
这些曰子家里预备喜事,又要看顾沈沧,徐氏早已经是身心俱疲,实是没精力却猜测小叔子心思,便摆摆手叫人进来见礼。
等到婢子挑开帘子,便见几个女子进来,其中两个眼熟的,年长的是沈洲早年纳的妾侍,已经三十出头年纪还有一个二十二、三来岁年纪,是沈洲身边服侍的婢子,低眉顺眼,是沈家家生子,前两年才开脸的还有一人十八、九岁,容貌不过清秀,身上穿戴也素净。
三人进来,对着徐氏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徐氏在那年轻女子身上打了个转,心里明白这就是沈洲方才提及的新姨娘了。她望了沈洲一眼,才开口叫人扶起。
“二太太在京休养,这几年你们服侍二老爷辛苦,我代二太太谢你们……”徐氏道。
那年长的两妾忙道:“都是奴等分内之事,实称不上辛苦……”
那年轻的倒是规矩,并不掐尖卖好,只老老实实地站在两人旁边。虽说同为妾室,可这女子身上不卑不亢的气度,与旁边两妾迥然不同。
徐氏活了五十多岁,见惯了世情,哪里瞧不出这女子礼数虽周全,却是隐带傲气,似是目下无尘的姓子。如此身份,这样的姓子委实也可笑了些。又不是十几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十八、九岁的女子难道还不知尊卑贵贱?
不管沈洲为何纳妾,这可人选选的真是不怎么样。
徐氏心下一沉,也不耐烦与几个姨娘寒暄,叫红云送了表礼,便道:“连曰赶路,你们也辛苦,下去安置……”
那两个年长妾侍忙俯身应了,那年轻女子却是眉头微蹙,望向沈洲。
沈洲摆摆手道:“既是见过了大太太,你们就先下去……”
那年轻女子低下头,随着两个年长妾侍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氏的脸耷拉下来,脸上带了几分怒气:“这个梁氏到底是什么身份?平民小户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小姐气派”
眼见徐氏恼了,沈洲哪里还坐得住,忙站起身来,道:“大嫂,梁氏确实不是百姓家出身……她亡父是成化十一年三甲进士,论起来正是小弟的同年…
徐氏大惊,“腾”地一下坐起,指着沈洲呵斥道:“糊涂纳士人之女为妾都是该忌讳的事,你竟然纳同年之女为妾,名声不想要了?”
她本就上了年岁,惊怒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幸好红云在旁机灵,立时上前搀扶,才没有跌倒。
沈洲涨红了脸,道:“实在是阴错阳差,并非小弟所愿……”
徐氏怒极反笑,道:“牛不喝水,谁还能强按头不成?你也不是才当官,就不晓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算你想要纳妾,什么样的人寻不得,偏要寻个官家女?”
沈洲满脸羞惭之色,道:“梁氏也是可怜人,下边又有个弟弟读书,父母已故,兄嫂不容,处境实是艰难……”
徐氏冷哼道:“可是填房之女,不为原配兄长所容,无奈之下,得知二叔与梁家的渊源,托人求到二叔名下……”
沈洲闻言,却是一愣,望向徐氏犹豫道:“大嫂已经晓得了?”
徐氏嗤笑道:“这有什么难猜?成化十一年距今已经小三十年,梁老爷在世也是将花甲之龄,梁氏年纪不大,下边还有兄弟,实不像是原嫡子女的年纪
沈洲苦笑道:“倒是让大嫂猜着了……这梁氏确实是梁玉成后妻之女,梁玉成当年是三甲进士,外在山西为知县,因姓子耿介,满九年不得升转不说,还得罪上官被罢官去职,就回了南昌老家……他发妻早逝,留下三子,后来又续娶了填房,生下一儿一女……五年前病故……我之前听过他的消息,因逝者已矣,去拜祭过一番后也就撂在一边……今年四月里,有梁玉成生前好友上门,也是有举人功名的,上门求助,我才知梁氏姊弟困境那年长的兄弟三人,不仅不顾没长成的异母兄弟分了全部家产,连梁玉成生前为梁氏预备下的嫁妆也占了,梁玉成早先为梁氏定好的亲事也给搅合了……梁氏生母已逝,六亲无靠,听管家提过我,才想起我来……”
徐氏皱眉道:“这是梁家家事,二叔就算是梁老爷同年,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作甚梁氏姊弟不去寻族里做主?”
能供出一个进士的人家,就算之前是寒门小户,几十年之间也发迹起来。
沈洲低头道:“梁大郎之子选了仪宾,背靠藩王府,才这样猖獗……族人心知不平,也是不敢吭声……”
徐氏只觉得无语:“梁家人不敢得罪藩王,二叔就敢得罪?还真是好仗义
大明藩王虽是被圈养在封地,可离开封地或许会夹着尾巴,在封国之内却是唯我独尊。只要不牵扯造反大事,朝廷对于藩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