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莹道:“将被褥收起来吧,放在衣柜里就行。”
莎草有些欲言又止,见主子神色黯然,她终究没有问出声,和木槿将被褥收起来后,她才道:“殿下性情冷淡,常年孤身一人,许是过段时间才能习惯身边多个人。”
陆莹也是这么想的,一睁眼能瞧见他,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她眸中又不由带了笑,“去打水吧,早些收拾,免得误了时辰。”
寒风萧瑟,花朵落了一地,院中扫地的小宫女才刚刚起床,扫地的莎莎声,不绝于耳。
太子则去了练武场,自打他习武开始,十几年如一日,不论刮风下雨,他都不曾歇息过,小太监们还以为,太子刚大婚定会歇个几日,谁料竟是又瞧见了他的身影。
后宫的妃嫔也一早就醒了,不止皇后,贵妃和淑妃也在打听太子与太子妃洞房花烛夜时可曾圆房。
众所周知,太子不近女色,除了皇后,也就宫里的老人知道他为何不近女色,打小目睹了那等□□之事,有一段时间,他瞧见太监和宫女就会呕吐,如今他虽瞧着正常,众人却清楚,他仍不喜欢女子的靠近。
皇上这般着急地给他赐婚,无非是想堵悠悠之口,贵妃斜倚在榻上,正询问着面前的小宫女,“怎么样?可打探到消息了?”
小宫女恭敬道:“东宫守卫森严,太子御下也严,咱们的人只打听到,两人同房时将奴才们都屏退了,虽没人听到圆房的动静,不过太子已将元帕交给了掌事嬷嬷,许是真成了好事。”
陆莹五官柔美,身姿卓越,天生的尤物,与京城第一美人相比都不遑多让,太子愿意宠幸她,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虽有元帕,信不信又是一回事,贵妃秀眉微蹙,柔美的五官略显严肃,喃喃道:“过了今日,这后宫只怕要乱起来了。”
太子不能人道对他们方有利,就算她能沉住气不搞事,淑妃等人也未必能坐得住。
天色大亮时,小宫女们已将地上的花瓣清扫干净,陆莹早已收拾妥当,脚步声响起时,陆莹站了起来,宋公公打开帘子,走了进来,笑着提醒道:“太子在门口等您,太子妃若收拾妥当,就出发吧。”
陆莹颔首,走出东宫时,果然瞧见了太子,他立在门口,着绯色衣袍,身姿笔挺,只是静静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股无形的威压。
陆莹走上去,福了福身,“让殿下久等了。”
沈翌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未做停留,“走吧。”
陆莹缓步跟了上去,一路安静至极,两人都未开口说话,陆莹很紧张,每次靠近他,她都有些笨拙,无措又不安,想开口又怕惹他烦,想了一路,也没寻到合适话题,直到扫见巍峨的宫殿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慈宁宫。
两人进来时,太后刚起没多久,正斜靠在暖榻上,太子与陆莹请安时,她才笑道:“起来吧,快离近了让哀家看看。”
陆莹一袭海棠色衣裙,身姿纤细,眉眼动人,俏生生立着,犹如枝头上的桃花,灼灼其华。
刚说几句话,皇上和皇后也到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瞧着比往日精神一些,眉宇间的倦色也少了大半,皇后娘娘一袭宫装,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她一进来就笑了,对皇上道:“难怪众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天生一对,站在一起当真般配。”
皇上没说话,望着两人的眼神却很温和。
陆莹随着太子向两人行了礼,接下来便是敬茶环节。
太后异常和蔼,对陆莹也很温和,待敬完茶,她便让宫女端来了赏赐,红色绸布上摆着一件红宝石步摇。
她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陆莹坐在了她身旁,将腕部的翡翠玉镯,戴在了陆莹手腕上。
太后手腕上这个玉镯,戴了很多年,皇后嫁来时,太后都没摘给她,谁料竟是给了陆莹,皇后眸色不由一暗。
陆莹拿余光不着痕迹扫了皇后一眼,笑道:“皇祖母快戴上吧,这般贵重的手镯,孙媳可不能收。”
太后道:“这玉镯是元后送我的,哀家戴了多年,如今你入了东宫,与太子便是一体,玉镯给你你便收着。”
元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
陆莹闻言,只得收了下来。太后精神不济,几句话的功夫便有些疲倦,皇上起身站了起来,“母后歇息一下吧。”
陆莹等人也跟着退了下去。
出了慈宁宫后,皇上对太子道:“你随朕去一下乾清宫,有些事需要交给你做。”
皇后娘娘笑道:“皇上再忙也该注意身子,太子才刚大婚,本该多休息休息,您可别又让他忙得脚不沾地,冷落了太子妃如何是好?”
皇上神情微顿,看向了陆莹,笑道:“朕将太子借走一会儿,太子妃没意见吧?”
他一向威严,甚少这般开玩笑,不止小太监们惊讶,皇后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陆莹脸一热,连忙道:“自然不介意,政事重要,父皇和殿下尽管去忙吧。”
陆莹回了自己的寝宫,宫女们将她的赏赐放在了梳妆台前,除了太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还赏了一件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皇上给的则是一个封红,陆莹本以为里面是十多张百两银票,莎草打开后才发现竟是房契和地契等,足足十几张。
她不由惊讶道:“这么多,得价值几万两吧。”
陆莹也很震惊,根本没料到皇上出手如此大方,陆莹有些不安,打算等太子回来,找他拿拿主意。
入了乾清宫,皇上才道:“朕不是跟你说了?安王府的事朕让锦衣卫调查就行,你将自己的人召回来,朕有旁的事交给你。”
太子站在窗前,闻言,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父皇想怎么查?还像上次的软骨散事件一样?寻出个替死鬼,便就此收手?”
他这话着实大胆,不远处的暗卫都不由替他捏把汗。
皇上目光如炬,睥睨了他一眼,这一眼仿佛带着雷霆之势,太子却毫无退缩之意,静静望着他。
屋外的风声清晰可闻,令人头皮无端发麻。
两人对视片刻,太子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眸,与元后的一模一样,每次对上他的目光时,皇上都会想起元后的音容笑貌。皇上叹息一声,终究是解释了一句,“朕自有决断,也没有护谁的意思,有些人只是暂且不能动,并非要饶过她。”
太子不置可否。
皇上这才转移话题,道:“你多加派些人手,护着点太子妃即可,她刚入东宫难免惶恐,你平日多照拂着些。”
皇上觉得愧对陆莹,才有此提醒。
太子眉眼冷淡,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只道:“若无旁的事,儿臣便离开了。”
他一贯如此,从小到大,一句废话都没有,皇上不由摇头,凉风拂过,他咳了一阵,因捂着唇,咳声压抑而沉闷。
太子拧眉,伸手提起一侧的白玉壶,倒了杯热水,热气升腾而上,太子将水送入了皇上唇边。
皇上就着喝了一口,才接住水杯,离开前,殿中传来太子低沉冷冽的嗓音,“父皇与其操心旁人,不若多注意自个的身体。”
皇上不由失笑摇头,只觉得能得他一句关怀,真不容易。他前脚刚离开,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黄公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伸手关窗时,皇上阻止了一下,“开着吧,通通风。”
黄公公道:“太子特意吩咐了,让老奴给您把窗子关上,皇上莫要贪凉,一切以龙体为重。”
见是太子吩咐的,皇上的眉眼柔和些许,也没再阻拦。
天色逐渐变暗,阳光躲在了云层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第一场雪,陆莹最喜欢下雪,唇角不由弯了一下,她又想起了与太子的初遇。
九年前,那一日也是这样飘雪的天,那天雪下得格外大,她和母亲被困在了护国寺。
因为想玩雪,她在午休时,背着丫鬟偷溜了出去,雪下的很大,没一会儿就淹没了她的脚印,茫茫天际间,似乎仅剩她的身影,她玩得开心,走得也越来越远,反应过来时,已迷了路。
当时她年龄尚小,还没有任何危机意识,瞧见白雪上的鲜血时,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地顺着血滴往竹林里走了去,走到一半,就听到了打斗声,她正欲跑开时,一个黑衣人却手持利剑,朝她刺了过来。
小小的她吓得浑身发抖,太子就是这么出现的,他也不过十岁,一身蓝色锦袍,腰束玉带,脚踩黑靴,弓箭拉开时,他直接射中了黑衣人,血流了一地,不等她尖叫出声,少年就嘘了一声,捂住她的唇,拉她躲了起来。
她正盯着雪花出神时,宋公公走了过来,笑道:“奴婢刚将东宫众人聚在一起,谁料就下了雪,太子妃不若在偏殿召见他们吧,省得他们将宜春宫弄得全是泥水。”
宜春宫是陆莹如今的住处。
陆莹含笑颔首,“那就偏殿吧,劳烦宋公公特意走这一趟。”
“应该的。”
陆莹带着莎草和木槿去了偏殿,她此次入宫,除了莎草和木槿外,仅带了赵妈妈和陈妈妈,这两位妈妈皆是章氏身边的老人,行事稳妥,做事细心,为了帮衬陆莹才入的宫,宋公公过来时,两人正在帮陆莹整理嫁妆,得知陆莹要见东宫众人,才放下手头上的活,也去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