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野裳起身之时,双脚都有些轻飘飘地。
卢女官望着她,忽然道:“贵人可知道,最近又有新的秀女进宫么?”
辛野裳还未想到说什么,卢女官幽幽地道:“听说,年纪最小的只有岁,就算不是有孕,这样的年纪,侍寝的话又会如何?”
离开了宫女的居所,楚直不由道:“虽然西川国主的名声不佳,但……岁?”连他也觉着太过分了。
辛野裳猛然止步。
楚直觉着不太对劲:“怎么?”
辛野裳道:“我忍不了。”
“嗯?”
辛野裳攥紧双拳,声音有点沙哑:“我一直觉着,国主再昏庸无道,到底是国主,国之子民,自然该公忠体国,可是……既然是子民,为何不能被国君善待,无法善待子民的国主,又算什么呢?”
先前容时晴要来西都,她还大为不平,自己虽替了容时晴,表面无惧,心中想起要跟个陌生的老头子同床共枕,未必不胆怯的,只是强行自抑。
何况是那些才岁的女孩儿?
这简直太过荒唐了。
楚直惊诧。
辛野裳拔腿往前方奔去,楚直堪堪停下:“你要做什么?”
“我要把那些无辜的女孩儿都放出宫去,”辛野裳道:“阿叔你别拦我!”
“稍安勿躁,”楚直道:“你放了她们……自己又将如何?”
辛野裳道:“我不知道,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担着就是,如今我便要去做我要做的。”她重新向前狂奔出去。
大袖迎风,裙裾如天边的云涌,起起伏伏,她挽好的发髻被颠的散开了,缎子一样的长发在肩后摇曳。
楚直身不由己地随着她,而这一瞬间,甚是奇妙的,就仿佛他伴随在辛野裳的身旁,看着她每一步地往前冲过去,明明毫无计划,明明不是个好办法,她却还是这么义无反顾地奔过去。
楚直觉着自己该拦住她,可是又觉着,这少女如飞蛾扑火似的样子,实在是……美妙绝伦。
这瞬间他竟然忘了,假如辛野裳出事,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但楚直还是怔怔地望着她提着裙裾、奋勇而自在地,三步并做两步上台阶。
等到意识到自己看的是辛野裳的背影的时候,楚直猛然一震!
他已然离开。
在他最不想跟她分离的时候。
后宫之中,教养嬷嬷们正在管教新进宫的少女们,身量都没长成的女孩儿们站成一排,时而发出隐忍的啜泣,其中有的手心都被打的高肿起来,就如同一群待宰羔羊,她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宰割。
容怡公主正在浅睡,忽然听到门外低低说话声响。公主呵斥:“何人喧哗!”
外间一名宫女战战兢兢地进来:“殿下,人来禀报,说是……”
容怡盯着宫女:“快说。”今日她的心情甚好,故而格外宽容。
宫女深呼吸:“说容郡主把新进宫的那些秀女统统地放出宫去了!”
“嗯?”容怡大为愕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宫女道:“如今王后已然听闻,把郡主传去,仿佛要治罪呢。”
容怡嘶了声,翻身而起:“快伺候本宫更衣!”
公主的衣衫半褪,云鬓散乱,宫女急忙上前伺候,替公主更衣之时,却见她雪白的肩头,有两点可疑的微红,宫女愣了愣,赶忙挪开目光。
容怡公主很快整理妥当,匆匆地往王后寝宫而去。
此时在寝宫之中,辛野裳跪在殿中,王后高坐,几个后宫的妃嫔分列两侧。
其中一个正说:“郡主今日的行为太过荒唐了,就算如今世子得国君重用,你也不该如此胡作非为。”
另一人道:“就是,无端放走秀女,后宫还有何规矩可言?又把王后娘娘置于何地?”
“国君知道,必定降罪。”
王后听着众人议论,皱眉:“郡主,你为何要这么做,是有人逼迫于你,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且快说出来,不然的话,这搅乱宫规,私放秀女,可是大罪。”
辛野裳道:“回娘娘,只因先前我小憩之时偶然做了一梦,梦见一个身着朱衣手持金鱼杖的老者,告诫我说,如今东平皇朝大军压境,若想改变此等覆灭局面,必要西川上下一体,从国君开始,斋戒沐浴,向天祈求,才可逢凶化吉,而那些进宫的秀女并不懂事,哭哭啼啼有干天和,且扰乱国君之虔诚心意,所以我便索性将她们赶出宫去!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西川安危着想。”
辛野裳放走那些少女虽是临时起意,但并不是说她之前从没想过,只是需要一个下决心行动的契机。
她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一旦决心去做,自然要想好始终。
虽说完美的理由并不存在,但要压下此事,必须要有个比此事更了不得的缘故,若说眼下当务之急,自然就是西川面临最大的危机——东平大军压境。
辛野裳这一番说辞,当然不是无懈可击,她自己也知道王后等未必相信。
但她并不在乎。
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王后跟众妃嫔面面相觑,王后踌躇中,一名妃子道:“这是胡说,做梦而已,怎么能当真?”
“就算你是好意,那也得先禀明王后,等王后做主才是,怎么就自作主张了?”
辛野裳道:“是我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请娘娘恕罪。”
王后叹气:“你初来乍到,到底不太懂宫内的情形,王上还等着那些新人侍寝呢,如今叫我怎么交代?你虽是好意……但你总不会以为你方才那番话,王上会听信吧?”
辛野裳道:“娘娘明鉴,我是问心无愧。”
王后盯着她,仿佛思忖了会儿:“那好吧,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既然放走了她们,那……王上要传召新人,不如且叫你去。”
辛野裳早就想到过这个可能,面不改色。
正要开口,就听到门外有太监道:“公主驾到。”
殿内的那些妃嫔,虽想借机为难辛野裳,但却不敢招惹公主。
眼见公主到了,她们便不敢多言。纷纷借口离开。
容怡看了看地上的辛野裳,走到王后身前:“母后,这件事儿臣已经知道了,请母后不要为难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