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不料正在此时,有人看见一队人马远远而来,本以为是同僚,可眼尖之人却惊见那队人马乃是西川服色,而被簇拥在当中的,竟是一位容色殊绝极为美貌的女子,且看着年纪甚轻,灯影中,简直如九天玄女下降。

有几人色迷心窍,连手中所劫掠之物都顾不上了,当即迎了上前。

辛野裳远远地就听见惊呼惨叫声连连,又见几个身着东平军正大肆赶杀百姓,辛野裳也自一惊。

她本料想若是宋昭叛变,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容许宋炆的兵马屠戮濮水,可眼前却是如此情形。

几个随扈已经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卫们深知心意,不等下令便拍马冲上前去。

辛野裳恨怒交加,从马鞍旁将弓箭取出,张弓搭箭瞄准前方一个持刀追砍的东平军,但受伤的的手臂让她的箭失了准头,擦着那士兵肩头掠过,那人忙着躲闪,前方被追杀的更夫趁机踉跄逃离。

当辛野裳将箭壶内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之时,前方路口急急赶来的人,正是宋昭。

望着火光中闪烁一点寒光的箭簇,以及那比箭簇还要冰冷的辛野裳的眼神,宋昭只觉一切都错了,心神都仿佛被撕成了碎片,他犯了最致命的错误,这场赌他终究输了。

宋昭并没有止步,而是翻身下地,他拂拂衣袖走前几步,坦然地望着辛野裳,仿佛没看到她手中的箭:“我知道我错了,也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能死在你的手下,呵,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他说着竟笑着扬了扬衣袖,仿佛在邀请她射落这支箭。

不过,话音刚落,宋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能不能问一句,现在的你,是谁?”

辛野裳的神情微微恍惚,却并未回答。

宋昭无法分清。

容均天抬头长吁了一口气,也是最后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可输的了,就如同先前容怡公主以蛊虫威胁,他表面谦和以对,实则早已独断情绝,就在容怡公主放松警惕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予致命一击。

虽然不肯承认,可容均天心里最是清楚,如今的情形已经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可是……

想想看,他的确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辛野裳,辛重光,甚至自己的妹妹,他不是个容易交付感情的人,从小最是目标清楚,做任何事,都清明自警,绝不留任何枝枝蔓蔓,平生唯一难舍弃的些许情分,都在这三个人身上了。

但偏偏,辛野裳,辛重光,他们兄妹两人都已离自己远去,唯一的至亲骨肉,他的胞妹容时晴,回到自己身边,却是为了她的主公楚直,为此不惜想要说服他用命一博。

江山,手足,心仪之人,都已经不属于他,容均天重新割开手腕的那瞬间,他已经存了死志。

血流的比他预料的要快,容均天听到耳畔仿佛是苏惕的喊声,似乎是叫他停手,可容均天已经不想再听那些金玉良言了。

什么江山天下,什么皇权富贵,什么西川,东平……他都已不在乎。

也许此刻,他最想的是……

回到少年青葱的时候,西川的国主尚未昏聩到极致,东平的皇叔还未进东都,一切未晚,一切未到,在襄城,是他,是辛重光,是容时晴,是辛野裳……

青春年少,不羁自在。

喜乐平安。

最后一滴血浸没入黑石的瞬间,脸色如雪的容均天踉跄倒地,耳畔铜钵的音跟巫祭的咒唱逐渐淡去,头顶的烟气聚了又散,只有地上被鲜血盛满了的符咒纹,舒展伸张,像是满地盛开了一朵血淋淋的彼岸之花。

就在辛野裳出府门的瞬间,楚直便形神不稳了。

他无法干涉辛野裳的言行,而只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而行。

他看着她不顾伤口迸裂射箭救人,看着她将自己的坐骑送给逃命的孩童,看她义无反顾地往那个宿命走去,渐渐地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闪烁的火光连绵成一片,楚直几乎无法看清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