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黑化了的反派通身都是肃杀的警惕与戒备。
程烟受不了那种高压气氛,非常狗腿地去取来温热的芋魁和糙米粥,讨好道:“你饿不饿,芋魁还没冷。”
萧衍的视线落到她手里的食物上,没有说话。
程烟想起方才被掐住喉咙的恐惧,还有些后怕,忙摆手道:“没有毒的。”
她当即打开糙米粥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那粥水跟米汤差不多,里头只有少许糙米,能映得出影子来。
萧衍垂眸睇她手上的粥碗,冷冰冰问:“你是何人?”
程烟赶紧答道:“我叫程烟,是杏花村人。”
萧衍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脸上。
程烟心里头有点慌,总觉得这人棘手,不易糊弄。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厮才接过粥碗,走到里头抿了一口。
粥水很清,还带着少许余温,润到喉咙里却滋润暖和。
萧衍默默地喝了第二口。
见他肯喝,程烟又剥了一枚芋魁,同样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才递给他。
萧衍没有拒绝。
他应是饿了的,接过芋魁一点点吃了起来,进食很斯文,哪怕周身落拓,仍旧遮掩不了贵族骨子里的教养习惯。
在他进食时,程烟主动把昨日藏下的衣物和那块玉佩找来交还给他,说道:“这是郎君的衣物和东西,我没动。”
萧衍瞥了一眼,瞧见那枚玉佩时,眼里闪过一丝疑虑。
他收回视线,故作漫不经心道:“搁那儿。”
程烟依言放下衣物,想起昨日熬制的汤药,去把它翻找出来,是冷的。
她把罐子抱来,说道:“郎君受了伤,我去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抓了一些药,昨儿熬的,你自己把它喝了。”
说完主动尝了一口罐子里的汤药,随后又从布巾里拿出几粒活血化瘀的黑色药丸,都是马老儿开的药。
为了让他确信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她掰了一半药丸放进嘴里,哪晓得苦得要命。
她打小就吃不得苦,不禁露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萧衍瞧着她的模样,抽了抽嘴角。
程烟不好意思道:“有点苦。”
她说话很小声,娇娇怯怯的,见他光着脚,又尴尬道:“家里没有布鞋了,郎君自己的衣物晾干后可以穿上。”
萧衍难得的回应了一句“嗯”。
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的言语极少,面上的神情冷漠疏离,不易相处。
程烟站在那里悻悻然张望外头的天色,把昨儿放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他,包括剩下的一点酒。
“这处义庄荒废许久,通常都不会有人过来,除非郎君生火引来他们。”又道,“我得赶紧回去,若继父酒醒没见着人会打我。”
萧衍平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程烟也不过多逗留。
待她临走时,那厮总算开口了,“你为何救我?”
“啊?”
这话把程烟问懵了。
萧衍看她的眼神很是犀利,“你救我时可有他人知道?”
程烟摇头,撒谎道:“没有,昨儿一早我到河边浆洗衣物,看到郎君趴在河边,怎么都叫不醒,身上又受了伤,怕把你弄回家被继父骂,这才想了法子把你弄到义庄来。
“我阿娘曾说过与人为善,我不能见死不救,又怕被村里人非议,所以才迫不得已把郎君藏在棺材里。”
她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求生欲满满的,生怕被他杀人灭口。
好在是那家伙也没多问,只淡淡道:“莫要让村里人知道我。”停顿片刻,欲盖弥彰道,“男女大防,对姑娘声誉不好。”
程烟连声说好。
待她走远后,萧衍才皱着眉头服下药丸和冷冰冰的汤药。
竹筒里的金疮药被他取出来,忍着痛简单上药,里头穿的花衣裳令他嫌弃,因为是女人的衣物。
好不容易上好金疮药,萧衍疲惫地坐到棺材边,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被他握在手里。
那是他母亲沈氏送给他的玉佩。
而今,却已成为了遗物。
这些年为了护住后宅里的亲娘,他既要在前院跟兄长萧珂争夺,又要在后宅同姨娘温氏周旋。
终归,还是让他们母子得手了。
萧衍平静地闭上眼,想起外祖沈焯临终前握住他的手,涕泪横流喊着不甘心。
是啊,那个筹谋了半生的权谋者,遗憾地死在了黎明前。
他临死前紧紧地拽着他的手,含泪交代遗言,让他定要好好护住沈氏,他外祖唯一疼爱的女儿。
喉结滚动,胸腔里的悲伤情绪终是吞噬了理智。
萧衍默默的把脸埋藏进掌中,他很想告诉外祖,他未能护住阿娘和舅舅,让他失望了。
十七岁的世家少年郎,本该享有人人艳羡的前程,此刻却沦落到这番境地。
萧衍狼狈地抹了把脸,眼眶泛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他很想回去再看一眼阿娘,送她最后一程,可他如今的模样,只怕回去也难了。
心里头不痛快,他找来程烟给他的酒,小小地抿了一口。
那酒辛辣劣质,入喉好似刀子刮过喉咙,他不适地呛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不正常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