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当初决定挖一条直通不知火里之外的地道时,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用这条地道来协助那些受不知火里压迫、在不知火里快过不下去的人逃跑。”
“所以10年前,在碰上风魔小太郎他们后,你父亲才会毅然决然地对他们伸出援手。”
“老实说,当时在‘风魔之乱’结束后,从你父亲那得知他竟然协助风魔他们逃跑时,我吓得都快瘫坐在地了。”
庆叔露出苦笑。
“这种事情若是让炎魔那些人发现了,你和你父亲都得完蛋。”
“这种一般人没什么胆量去做的事情,你父亲就是能贯彻自己意志地去做。”
“我对你父亲这种能一直贯彻自己意志的行为,既感到无奈,又感到钦佩。”
“我和你父亲之所以能成为好友,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和他都讨厌着不知火里。”
“都同情那些被不知火里所压迫、在不知火里快要过不下去的人。”
“我本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但在与你父亲的相处中,在不知不觉间,我也受到了你父亲的影响。”
“我也渐渐开始像你父亲一样,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到这,庆叔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偏转过头,直视着阿町的双眼。
“现在不知火里已经灭亡了。阿町,我也把一直瞒着你的事情告诉你吧。”
“阿町,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在你还只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地协助‘垢’们逃跑了。”
“欸?”因太过惊讶,正帮庆叔上药的手再次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自己一直都很尊敬的叔叔老早就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这种事情,阿町现在才知道。
“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只记得是在好久之前,我就很想要帮那些可怜的‘垢’们一把。”
“但我一直拿不出勇气。”
“直到结识了你父亲,直到渐渐被你父亲所感染后,我便慢慢开始了我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帮‘垢’们逃离不知火里这块地狱。”
“我第一次成功帮助一名‘垢’逃跑时,你还只有14岁呢。”
“那个时候,还有你的父亲协助过我。”
“可惜的是……在我正式开始协助‘垢’们逃跑后没多久,你父亲就去世了,只剩我一人单打独斗。”
“因为怕连累到你,所以我和你父亲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一直在做着这么危险的事情。”
“除了协助‘垢’们逃跑之外,我还频繁向炎魔建议放松对‘垢’的压迫,只可惜我的这些建议从未被采纳……”
“我一直坚持着对‘垢’伸出援手。”
“即使在将据点搬到江户这边来后,我也仍旧坚持着。”
“只可惜啊,在搬来江户后,没能延续之前的好运,在前段时间终于让炎魔他们发现了我的行径,然后不得不也叛逃。”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碰上了绪方君,我可能已经被不知火里的追兵们给清理了吧……”
阿町一直静静地听着。
待庆叔的话音落下后,阿町露出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模样轻声道:
“我算是明白庆叔你为什么会因为协助‘垢’们逃跑,而被迫沦为叛忍了……”
“也明白之前你跟我通风报信,告诉我被贬为‘垢’,我让你干脆跟着我一起逃跑时,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逃了。”
“庆叔,你是为了继续留在不知火里,继续帮助那些‘垢’们吧?”
“……那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庆叔微微一笑,“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我跟着你一起逃跑,也只会连累你而已。”
“我是上忍。而阿町你应该也知道,级别越高的叛忍,不知火里便越是不会放过。”
“我如果跟着你逃跑的话,只会吸引更多的忍者来追杀我们。”
“所以我那个时候不论如何也不能跟着你一起走。”
说到这,庆叔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是感慨的长叹。
“仔细一想……缘分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
“我们叔侄俩竟然都被绪方君给救了……”
在庆叔在这座房子里养伤的这些天。他已经从阿町那听说过她在京都的那些遭遇。
“是啊……”阿町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柔情,“如果没有阿逸,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阿町。”庆叔突然换上很严肃的口吻,“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是为了偿还绪方君对你的恩情,才决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吧?”
“当然不是了。”阿町不假思索地说道,“那种为了报恩就跟别人结婚的人,应该只存活于说书人的口中吧?”
庆叔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一会后,冲阿町正色道:
“阿町,说真的。之后如果在绪方君身边过得不开心了,你可以随时回江户来找我。”
“知道了。”阿町无奈地笑了下,“庆叔,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只是怕你忘记了……”
说到这,庆叔再次沉默不语。
注意到庆叔的模样有异的阿町,刚想出声询问庆叔怎么了,庆叔便低声缓缓说:
“阿町……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很支持你和绪方君的婚事……”
“咦……?”阿町的瞳孔微微一缩,“为、为什么?”
“……阿町,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女儿来看待。为人父母的……肯定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个通缉犯……而且还是幕府目前最想抓住的通缉犯在一起的。”
听到庆叔的这番话,阿町一时语塞。
而庆叔则接着往下说:
“你跟着绪方君……日后要等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安定的、不用再担心幕府的官差找上门来的日子……”
“这段时间我也和绪方君接触过。”
“他的确是一个值得将自己的后半生交给他的男人。”
“但是……相比起可能日后都没办法找到正经的工作、没办法过上安定生活的绪方君,我更希望阿町你能找个更普通一些的男人……”
随着庆叔话音的落下,房间陷入一片较诡异的寂静之中。
在过去不知多久后,微笑重新在阿町的脸上浮现。
“……庆叔,我理解你的这些担忧。”
“但是对我来说,只要能和阿逸在一起,并且阿逸能一直平安就够了。”
“至于庆叔你所说的找不到正经工作、找不到安定居所的这些困难……”
阿町冲庆叔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就等以后真碰上了这些困难后,再与他一起齐心协力、想办法解决吧。”
“这些困难可没那么好解决啊……”庆叔脸上的苦涩变浓郁了些。
“可能吧。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下半生要跟阿逸他荣辱与共了。”
“我会一直贯彻我的这个意志。”
阿町扬起视线,不带半点畏惧和躲闪地直视庆叔的双眼。
“就像你和父亲一直贯彻着各自的意志一样。”
庆叔像是没有料到阿町会这么回答他一样,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在缓缓回过神之后,庆叔露出无奈的微笑,并轻叹了口气。
“看来……阿町你真的长大了啊……”
“现在不仅长得越来越像你父亲,就连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那这可是一桩好事啊。”阿町嘻嘻地笑着。
……
……
江户,火付盗贼改本部,长谷川的办公间——
长谷川将复杂的目光投向跪坐在他身前的绪方。
就在刚才,正在办公中的长谷川突然收到消息——有个自称为真岛吾郎的武士来访,表示要见长谷川。
愣住、面露震惊、然后立即让部下们让这个自称为真岛吾郎的武士带过来——以上,便是长谷川在得知真岛……不,应该说是得知绪方来访后,所做出的一系列反应。
让部下们将绪方带到他的办公间来后,于是便有了现在长谷川和绪方相对而坐的这一幕。
绪方和长谷川的关系一直比较复杂。
曾经打过一架,但也曾经一起在京都并肩作战过。
此次在江户重逢后,又与长谷川展开了合作,一起合力阻挠不知火里依靠“御前试合”来重振名声的企图。
长谷川在绪方的心目中,也是那种必须得去道个别的人之一。
所以刚刚在离开吉原后,绪方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火付盗贼改的本部。
“……一刀斋。”用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绪方不知多少遍后,闭上双眼,轻叹了口气,“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嗯。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绪方点点头。
“在你说出的来意之前,容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长谷川再次轻叹了口气后才接着往下说:
“不知火里的受袭……你一定有参与吧?”
虽然长谷川的这句话是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就像是早就知晓了这问题的答案一般。
“没错。”绪方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果然啊。”长谷川的眼瞳深处浮现出淡淡的无奈,“被我猜对了……当时在得知不知火里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后,我就隐约猜到你肯定有插一脚……”
对于长谷川有猜到他参与了对不知火里的袭击的这一事,绪方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他此前答应和长谷川合作时,所提出的条件就是告知他们不知火里的根据地的大概位置,以及尽可能地将不知火里的动向告知给他。
虽然那个时候绪方没有跟长谷川明说他们要去找不知火里的麻烦,但是长谷川也不是笨蛋。
即使绪方他们没有明说,长谷川也推测得出询问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的绪方,肯定不是为了去不知火里那里进行友善观光。
绪方之前刚要求过提供不知火里根据地的大概位置,没过一阵子,不知火里就没了——想不怀疑到绪方头上都困难。
“幕府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调查到底是谁袭击了不知火里啊。”长谷川轻声道,“你可真够大胆的啊,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这个幕臣的眼前。”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绪方微笑着,耸了耸肩。
绪方的话音刚落下,长谷川的脸上也跟着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总体而言——一刀斋,我还要感谢你呢。”
长谷川像绪方那样,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知火里没了,幕府里的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可谓是欣喜若狂啊。”
“虽然不知火里是被不明人士所灭,但对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来说,只要不知火里没了就够了,不知火里到底是被谁所灭,他们也懒得去关心。”
“不知火里没了,我也跟着一起得了不少好处。”
“一刀斋,你应该也还记得吧?我和你合作、让你参与‘御前试合’的原因。”
绪方:“当然记得。”
长谷川本是中立人士,但某名讨厌不知火里的高官突然找上了长谷川,想让长谷川帮忙一起对付不知火里。
那名高官让长谷川所帮的忙就是动员他麾下火付盗贼改的那些精兵强将们,参加“御前试合”,对不知火里打算靠“御前试合”来挽回形象的企图进行阻挠。
那名高官向长谷川允诺:只要长谷川愿意帮忙,他事后会大力支持长谷川的“人足寄场”。
于是,便有了长谷川加入“反不知火里”的阵营,以及长谷川向绪方提议合作等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还没结束的时候,就突然没了。”
长谷川接着道。
“也像是变相完成了阻挠不知火里在‘御前试合’拿到良好名次的计划。”
“那些讨厌不知火里的官员们,现在都非常地开心。”
“他们已经允诺我——事后会多替我美言几句,尽他们所能地支持我的人足寄场。”
“有了他们的支持,我的压力也能稍微小上一些了……”
“为了经营你的人足寄场,你也是很不容易啊……”绪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人足寄场是什么玩意,绪方自然知道,毕竟当初在和琳等人讨论是否要与长谷川合作时,间宫等人就跟绪方介绍过人足寄场是什么玩意了。
简单来说,人足寄场就是劳改所。
由长谷川所建,将一些罪行较轻的人关押进去,然后教他们一技之长,好让他们日后重获自由之身时,能够有一技傍身。
对于不惜一切代价地建立并运营人足寄场的长谷川,绪方还是相当钦佩的。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到处充满压迫的旧社会中,长谷川能有这种建立一个帮助犯人们进行改造的想法,以及把这想法一直践行下去的行动力,实在是相当地难得。
听到绪方的这声感慨后,长谷川脸上的微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之色。
“人足寄场是我的心血。”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人足寄场一直运营下去。”
“而事实上——为了人足寄场,我也的确是豁出去了。”
说到这,长谷川发出几声带着自嘲之色的轻笑。
“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我在好久之前,就开始做着一件若是被上头的人发现,说不定会直接要求我切腹谢罪的事。”
绪方一边面露错愕,一边挑了下眉。
“切腹谢罪?长谷川先生,你做什么了?”
“不是什么多么光彩的事情。”长谷川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好了,来说说你的事吧。”
“一刀斋,今日特地来我火付盗贼改的本部,所为何事?”
长谷川不愿多说那件能令他直接切腹谢罪的事,绪方也不方便再多问。
见长谷川询问他的来意,绪方便顺势说道:
“也没什么特殊的来意。”
“我马上就要离开江户了。”
“所以只是来跟你道个别而已。”
“你要离开江户?”长谷川因惊讶而挑了下眉。
“嗯,再过几天就动身。”
“你特地来找我,就只是为了来跟我道别吗……”长谷川发出几声轻笑后,把身子稍稍坐正了些,“祝你一路顺风。”
“以及——祝我们两个以后不会再碰上了。”
说到这,长谷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我和你毕竟也曾一起在京都那拼过命,一起在江户这里和不知火里作对。”
“所以我不想对你怎么样。”
“但是——不论怎么说,我都是官,而你是贼。”
“如果在私底下碰面,那倒还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