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在为这种事担心。”御子柴低声道,“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蚁通这个人而已……”
“宫部大人,我不太明白——主公他为何要特地费这么大力气,派我们来给那个蚁通送钱?”
“而且还送了足足3000两金。”
“虽然3000两金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一想到是要将这些钱送给那个蚁通,我就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我们现在也没有再和蚁通合作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主公为什么要派我们来这种苦寒之地给蚁通大人问好、送礼。”
“……原来如此。”宫部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呢。”
“但这本就是主公他会做的事情,不是吗?”
宫部露出温和的笑容。
“主公他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对敌人毫不留情、赶尽杀绝。对部下与朋友慷慨大方、慷慨有加。”
“虽说主公有时候发起火来很可怕,但他绝大多数时候面对部下、朋友都是笑脸相迎。”
“主公他之前和蚁通有过相当友好的合作。面对主公所提出的种种要求,蚁通总能按时按量地完成。主公他最喜欢这样子的部下、朋友。”
“对主公来说,蚁通就是他的好朋友。”
“对待朋友,主公就是这样——即使已经不再和你合作了,也仍旧记得你并愿为你一掷千金。”
“而且——如此厚待蚁通,也有一部分利益上的考量。”
“我们的总据点现在位于琉球。靠走私贸易来敛财。”
“而蚁通的总据点位于壹岐岛。”
“蚁通的主要活动海域,和我们的主要活动海域有许多的重合。”
“所以日后说不定会碰到需要蚁通来帮忙的场合,因此一直和蚁通保持良好的关系,对我们来说也是利远大于弊。”
“……宫部大人,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御子柴轻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对那个蚁通喜欢不起来啊。”
“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宫部优雅地掩嘴笑起来,“老实说,我也很不喜欢蚁通这个丑男。”
“但外交就是这样——即使再不喜欢对方,也要冲着人家摆出笑脸。”
“好了,就聊到这吧。都准备睡觉吧。”
“宫部大人。”这时,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今夜需要组织人守夜吗?”
说话之人,是一个秃头的“地中海”中年人。
这个“地中海”的外貌极为恐怖——他的双眼,应该有眼珠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是一个没有眼珠的瞎子。
但这样一个瞎子,却攥着一柄打刀。
“嗯……还是组织人守夜吧。”宫部缓缓道,“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森丸先生。今夜的守夜人员的选配,就交由你负责了。”
“我知道了。”瞎子……也就是森丸向宫部行了一礼,然后以掌中刀来作导盲棍探路、快步离开。
……
……
虾夷地,松前藩,松前城——
绪方和阿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松前城的一条宽敞大道,大道的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大道上是熙来攘往的人群。
前来打发时间的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拉货的大板车横冲直撞;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乘着轿子慢悠悠地出行……
传进于二人耳中的,是人声鼎沸的大道所传出的喧闹声。
大地被人足踩踏的声音;商贩们的叫卖声;因行人们的某些小摩擦而爆发的吵骂声……
望着眼前的景象,听着传入耳中的这些声音,绪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花了不知多长的时间,终于回到了松前藩的松前城。
他们终于回到了农业社会的城市之中。
与阿町在虾夷地待了多长时间了?绪方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们在初次进入松前藩时还是寒冬,而现在松前藩已快要入春了。
在回到松前藩后,绪方明显地感受到松前藩的气温回暖了不少,阿町这种体质属于正常人水平的人,也只需要穿上3件薄衣便可御寒。
在阿伊努人的地盘里度过了几个月的部落生活后,望着眼前这极具现代气息的热闹街道,不仅让绪方有怀念的感觉,同时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人了,感觉都有些不太习惯了呢。”一直住不太惯阿伊努人的屋子的阿町,一脸露出像是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一边用力地伸了伸懒腰。
“刚好快到中午了呢。”绪方抬起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阿町乖巧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吃到久违的和食了……还是荞麦面、饭团这些和食比较适合我。”
绪方对松前城并不了解,毕竟他此前只在松前城待过一天而已。他随意地找了个看上去很闲的路人: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离这里最近的饭馆在哪?”
行人:“……”
这个看上去很闲的行人偏过头来看向绪方时,眼中流露出一股厌恶之情。
但在看到绪方腰间的双刀后,这个行人立即将他眼中的厌恶感压下。
虽然他这压抑眼中情绪的动作很快,但绪方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表情、情绪变化。
只见这行人迅速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后,屏着呼吸:
“沿着这条路往前直走,然后再向右拐便能找到一家有许多餐馆的街道。”
说罢,行人便快步从绪方的身前走开了。
傻在了原地的绪方,怔怔地目送着这行人的快步离开。
“……是我看错了吗?”刚刚一直站在绪方旁边的阿町也怔怔地看着那个行人的快步离开,“那人刚才在跟我们说话时,是不是在屏着呼吸啊?”
“你好像并没有看错……”绪方的这句话刚说完,便陡然听到头顶有“嗡嗡嗡”的声音。
绪方抬头一看——是只苍蝇在他与阿町的头上盘旋。
绪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将鼻子贴近阿町的脖颈,用力一吸——宛如咸鱼般的味道直往绪方的鼻孔里钻。
直到这时,绪方才惊觉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从坎透村原路返回松前城的这一路上,绪方他们自然没有那个条件洗澡什么的,在这种苦寒之地,也不可能拿那些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冻得手脚发麻的河水来洗澡。所以他们两人的味道,早已变得与海边晒干的咸鱼没有什么两样。
但因为他们两人都闻习惯了彼此身上的味道,所以鼻子都自动过滤了各自身上的体味……
“我说……”阿町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脸色发白,“我们两个现在真的有臭到连苍蝇都吸引过来的程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