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非真龙,缘何拦我!
这八个字,赵佶绝无可能听错。
他居天子位,养望修名,早不是这般容易被人说得面色大变,可此刻不同。
这位剑出龙啸之势,委实有破军星君下凡临世之感的剑君,将这句话竟如活生生灌注入他的头脑之中一般。
消散而去的剑气已然像是清风过境,那句话的余音却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冲击回荡。
与他不过数步之遥的霍凌霄,眸中无悲无喜,纵然在说出“尔非真龙”四字的时候,也分明未有责难之意,只有当真不拿他当个皇帝的冷淡。
但反倒正契合了赵佶在她击杀方应看的一剑中,给她构想的身份。
若是天上星君,自然对这凡间宫闱争斗之事了无所谓。
只有真为大恶之人,才会得到她的剑招惩戒。
看看方应看这小子都做了什么东西,说是一句死不足惜也不为过。
赵佶丝毫也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远比方应看还要恶劣千百倍。
但从霍凌霄口中说出的这四个字,无疑是将他内心之中绝不愿为人所说道之事给翻了出来。
他还真不是原本的真龙天子。
上一任天子驾崩,他由太后所扶立,看似走的是顺理成章的典礼流程。
如刘独峰之类的人,虽然身居高位,也知道的就只是如此。
既然是天子,便应当拥护,这便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
但其中还是不免有了知晓内情之人。
太子太傅死得离奇,资事堂事变后临朝听政的向太后,也不过在半年之后便死于离奇病症。
前太子太保楚相玉护持和亲王逃亡,手持的太后手谕,随着楚相玉被杀,已经着人销毁,但尚有一封太子血书,始终不曾找到。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目光放在了曾经救助收留了楚相玉几日的连云寨上。
傅宗书多少知道一些其中事由,便领了个主要的职责,让手底下得力的干将前去讨贼。
可现在血书尚未得见,赵佶已经从另一人这里听到了这句质疑。
他面色上的急遽变化没有逃过在一旁围观“护驾”之人的眼睛。
谁也不知道霍凌霄到底因为那句“仙君何往”回应了什么东西,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刘独峰握紧了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留情剑。
倘若霍凌霄突然发难,这便会是他第二次对上她。
可上一次月下山神庙之战,已经足够证明,倘若霍凌霄真有杀人之意,便是他有捕神六宝在手,有戚少商和无情的协助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自负平生剑道有成,方才却连自己手中的剑都给丢了!
这是个何等嘲讽之事。
而他又当真有这个阻拦住她的本事吗?
但无论是他,还是连故人重逢再见,居然要兵戎相见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的诸葛神侯,看到的都只是霍凌霄点地凌空退去,宛若一道被轻风托起的飘羽,须臾间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杀方应看弄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离开的时候却异乎寻常的轻描淡写。
但不论如何,在场之人除了赵佶都长出了一口气。
赵佶不一样。
他分明是在霍凌霄对他的质问中遭到了警告,却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满怀希冀地高声道,“仙君可否留步,容弟子……”
他说不下去了。
霍凌霄此刻连影子都不见了。
那位仙君不在,他这觅得神仙的惊喜也就少了一层。
他现在终于想起来,他可不是在皇城内院之中,而是在这宫墙脚下。
周围除了他平日里的捧哏,他的“神仙”团伙,蹴鞠良朋,还有那些个看起来就颇有本事的江湖人,以及动不动就对他来上一番规劝的诸葛神侯。
赵佶正了正面色,让人将方应看的尸体丢去处理,便转头进了宫城。
“何为丢去处理?”有人向上头请教。
蔡京深谙赵佶现下的想法。
他总归是不可能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