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怀瑜恢复了身份,两人再无交集,朱玉便将那点心动和爱慕藏了起来,恪守着身为奴婢的本分。
见朱玉毫无反应,顾怀瑜便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加上了名讳:“朱玉,你在躲我?”
这一次朱玉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眼来,又很快低了下去,不敢多看顾怀瑜:“奴听不懂将军的意思。”
之前在太后宴会上,顾休休一曲《广陵散》,令皇帝忆起平城一战,为骠骑将军父子追封了谥号,将骠骑将军追封为义勇候,而顾怀瑜则被追封为神武将军。
被追封了谥号的人,死而复生还是世间头一遭见,皇帝倒没有过于纠结,总之顾家是顾休休的母族,帮衬顾家,便是帮衬元容。
骠骑将军还是义勇候,顾怀瑜也还是神武将军,只不过那不再是谥号,而成了封号。
这一句‘将军’唤得冷淡且疏离,朱玉又自称为‘奴’,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顾怀瑜看着朱玉,似是想说什么,却顾及着元容和顾休休都在场,最终也只是问了句:“今天晚上有空吗?”
朱玉垂首,道:“奴还要伺候娘娘。”
船宴结束后,一般会住在画舫船上,翌日再离开。
他又问:“那明日呢?”
“奴是娘娘的贴身婢女……”朱玉没有思考,张口便是婉拒。没等到她说完,顾怀瑜便走近了青梧殿内,视线锁在顾休休身上:“豆儿,把朱玉借给我一天。”
顾休休托着腮,嘴角扬着不易察觉的弧度,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大哥,我可以给朱玉空出一天时间来,不过……”
她拉长了音调:“朱玉每天晚上还要去照顾秋水,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跟你出去。”
这一句补刀,精准扎在了顾怀瑜的心上。
他三天两头往东宫跑,偏巧一次都见不到朱玉,好不容易见到人,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她张口便是婉拒。
见他没有空,去照顾秋水却有时间……与朱玉朝夕相处的人分明是他,而非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秋水。
倘若朱玉不知道此事便也罢了,他特意找机会在顾休休回永安侯府时,在她面前提过他跟秋水不是同一人的事情。
顾怀瑜胸口似是堵着团闷气,他也不知道这情绪是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别扭,觉得不适,他抿了抿唇:“若是忙便罢了。”
顾休休弯起眸,也不逗他了:“既然大哥找朱玉有重要的事情,我让别人去照顾秋水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见她神情揶揄,顾怀瑜像是被戳破了心事,想要辩解,却还是顿住话音:“好。”
他侧过身,看向朱玉道:“如今空闲了,明日我来找你。”
朱玉低着头:“是。”语气恭敬,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顾休休觉得气氛有些沉默,问道:“大哥来找我,可是有事想说?”
“无事,便是听长卿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她自然不信这话。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彼时顾怀瑜还是秋水时,为了贴身保护她,几乎日夜与朱玉相处在一起。
朱玉模样生得标志,杏眼圆脸,一弯柳眉绒绒,唇红齿白,被顾休休养的白白净净,又懂礼识字。
或许身份是比不得养在深闺里,整日弹琴作画的士族女郎,但在顾休休眼中,朱玉便是最好的。
性格细腻周全,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聪明伶俐,总之浑身都是优点。
若顾休休是男子,日夜与朱玉共处,也难保不会生出心动。只不过,看顾怀瑜那个模样,该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倒是朱玉曾在她面前,显露过对于顾怀瑜这个假秋水的爱慕之意,如今躲着他走,许是碍于身份之别。
总之两个人都非常别扭。
顾怀瑜在青梧殿坐了没多久,关怀了顾休休几句,又请来御医为她把了脉,见并无大碍,便回了永安侯府。
元容似乎没有告诉顾怀瑜,她忘记了他的事情,顾怀瑜从始至终也没有提及忘蛊。
等顾怀瑜走了,朱玉让人收拾了食案,也退了下去。
顾休休坐在榻边,低着头,不时摇晃两下垂在榻旁的小腿,她感觉到元容走了过来,顿时绷紧了脚尖。
想要糊弄过他,其实并不容易。
毕竟他曾是率兵打仗的将领,那双黑眸最是擅长洞察观微,哪怕是一个眼神,都可能在他面前漏出破绽。
没等到他说话,顾休休便站起了身:“时辰不早了,我让朱玉进来给我梳妆。”
说着,她便要往外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被倏忽伸来的大掌叩住了皓腕。
即便已经解了毒,他的皮肤仍是苍白色,许是用了两分力,掌背上的骨节微微突起,修长的指节下泛着滚烫的温度。
与先前不同,自从服了解药后,他的体温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往日他手掌总是冰冷无色,如今却又这般灼人,倒让她有些不习惯。
虞歌给她的传家宝上写,服用解药后,还要每日按照那小册子上的动作来行房纾解——虽然她严重怀疑这段是虞歌自己胡编乱造的,却又忍不住去想,他体温异常滚热是不是与此有关。
“殿下……”她尽量不让自己跟他有视线接触,神色平静道:“您有事要说?”
听见她那客套疏离的语气,元容轻垂下的睫羽颤了颤:“豆儿,你会……”
“会什么?”
他低哑的嗓音放得轻了,似是自语:“会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