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走啦

怪不得城堡火急火燎要处决先帝,再不推出替罪羊平息民怨,帝国矛盾真盖不住了。

无敌帝国仅仅败了一场,内部就乱成这样,疯子凭一己之力竟然缔造了这般灾难后果。

此人就是瘟疫之源!

难怪向来一动不动的顶层绝巅者,也被迫踏入浊世。

“没有援兵,西域会战很难……”女审判官一脸惆怅。

伪造假头颅的效果微乎其微,帝国将卒实在是恐慌至极,不相信疯子会轻易殒命。

“很难也必须赢,这是尔等的使命,败了滚出中枢圆桌!”

使者强硬扔下这句话。

卡尔面色难堪,最终弱弱称是。

疯子殒命,总能激发帝国儿郎的斗志吧?

……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出现,绿童红脸的老人出现在黄沙尽头。

他表情无波无澜,一步几十丈,步步在黄沙里留下一轮弯月的印记。

白发飘舞的男人双腿悬空坐在城头,低眼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

身体已经痊愈没有疤痕,可杀蛮太多形成习惯,手腕抖动停不下来。

“我好累,家又不能不守。”顾长安咕哝了一句,提着血剑跳下城头。

月之光转眼挪移到城外,他皱眉凝视深渊,不去看疯疯癫癫的将死之人,平静说道:

“无端制造杀孽损害道心,杀完你我就走。”

“滚出我的家啊。”顾长安迎风而立,火种已经不在手臂,也没偏移手指,就在他的意念了。

捏碎火种,血剑凌空。

千万条厌世残忍的剑气肆虐,一碧如洗的天空瞬间被切割成无数条纵横沟壑。

月之光眉头皱得更紧。

果然是妖孽怪物。

这样的杀伐伟力,平常圣人已经挡不住一招了。

距离屠杀五万众才过去多久,实力竟然暴涨一倍有余。

再不及时处理,真要成为深渊心腹大患了。

“中原气数已尽,天命有属,公子何必自苦呢?”

“活成你这样,不如一死。”

月之光无视滔滔剑气,任凭血腥笼罩头顶,五指轻轻横推。

沙漠亿万颗沙粒开始飞舞。

紧接着变成一道沙河直赴天穹,于天穹最深处承接一道不可名状的力量,然后向着无尽剑气轰去。

“砰”一声巨响,宛若惊雷覆地。

光芒爆炸处横生由磅礴气机散开的扇面,扇面迅速扭曲,震天响声传遍荒漠,百里外寻食的野狼不经意间撞上气墙,立即四崩五裂。

爆炸中心点,白发男人七窍渗血。

剑气消弭于无形。

一丝都没有。

“明白差距吗?”

月之光仰头看着隐匿云层的明月,童孔绿光呈一种极端愤怒的色彩,冷喝道:

“走这一趟,老夫足足损失十年道行!”

“只有你个愚蠢的精神殉道者才会舍己为人,想要人定胜天?想要撼动新世界,你问自己配吗?”

“老夫二十九岁就是圣人,至今七旬还未窥破天道,你在浪费天赋!”

与其说在羞辱疯子,不如说是妒忌。

是的,月之光嫉妒得发狂。

人世间没谁拥有疯子盖世绝伦的天赋,他本该臣服帝国新世界,做第一个飞升者,给后人一条捷径。

可他呢?

为所谓的民族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所谓的华夏枯守牢笼。

愚昧!

幼稚!

顾长安置若罔闻,只是频频回首注视孤城,血流不止的双眼充斥着迷惘之色,进而是恐惧害怕。

“不怕死,却怕丢家,你也是无药可救。”

月之光懒得聒噪,手掌化拳重重一推,白发男人倒飞百丈,胸口炸出血腥花瓣。

直接贯穿了正要蓄力的顾长安的整颗心脏。

“我的家……我的家……”

顾长安疯癫般爬起来,像稚童般跌跌撞撞跑进孤城,一场大雪隆隆而来,片片雪花覆盖满目疮痍的荒原。

“天公来凑趣!”

“瑞雪兆丰年,应是西域最后一场雪。”

老人微眯狭长双眸,似乎挺享受雪花落在掌心的触觉。

半空剑气就如同暴雪灌顶,齐齐落下,而且下落得并非毫无章法,至恶的噩梦意味悉数冲击月之光。

圣人在此,必死无疑。

可月之光巍然不动。

不过是挤压到距离他头顶一丈而已,只凭外泻体魄的雄浑力量,硬扛下了四面八方的残忍剑气。

大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你不强,只是天道无敌。”月之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脚步,可此刻却轻轻踏出一步。

与此同时,失魂落魄的顾长安双脚离地,以身化剑,身体蕴含的全部气机斩向偷家贼。

以一命换一搏。

“真恐怖的天赋,难怪史书说华夏衰落之际,总有一两个人力挽狂澜,可惜天公不作美。”

似乎很崇拜天道,月之光句句不离,说完双手做撕扯状。

白发男人身躯诡异静止,艰难凝聚的厌世气机顿时如洪水决堤。

轰!

天裂了!

一声震动响彻寰宇,掌开天门。

苍天裂出一副画卷,流华绚烂。

天门有左右,此刻只开左柱,右柱仅有雏形。

“看到了么?有这道门,老夫能汲取天道的力量。”

月之光指着熠熠生辉的天门左柱,天地之力源源不断灌过来。

没有开天门的圣人,十有八九真被疯子活活熬死。

但是。

当天穹画卷涌现,那便是新世界里的全新时代。

天门之下,皆为凡。

触摸天门边缘,就已经敢自称陆地神仙。

“所以要敬畏天道,同时敬畏大蛮帝国!”

月之光面色发狠,天门关闭的一瞬间,前所未有的力量横亘而下,他悬空接引又重重拍落。

一掌抚顶。

天地俱寂,一切都恢复安静,咆孝的沙漠也渐渐平息。

顾长安一动不动,撕心裂肺的痛楚感知不到,只是笑出几滴泪水:

“怎么守着守着就丢了,对不起,可我尽力了。”

天空忽而飘下雪花,开始还疏疏落落,不多时便如搓绵扯絮、满天鹅毛。

月之光收掌,远离十丈,静静目送伟大的传奇离世。

一切仇怨烟消云散。

“我真的尽力了。”顾长安泪流满面,颤抖着翕动嘴唇:

“我来时山河破碎,我走时也没盛世,是我没用。”

天地昏沉,大雪越下越大。

白发男子身躯寸寸裂开,并没有血迹,而是直接分离。

兵解。

生命力已经摧毁,只是弥留之际。

顾长安紧紧闭上眼,他恍忽间做了一个梦,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城头欢声笑语,白袍稚童在街头晃悠。

他愿沉浸在这梦中不再醒来,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模湖的视线,隐约看向一盏盏明灯被大雪熄灭,远处又飘来一簇簇稀疏光芒。

自己好像一生都在告别,与守城老卒告别,与城内一草一木告别,与每个亲人告别,与自己告别。

可从来没有过一次好好告别。

告别应该有仪式,他要走遍龟兹城每个角落,一寸一寸地看。

可现在也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