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娶你(8k)

李挽挑了挑黛眉。

“我在废墟里看到了气机。”顾长安低头凑在她耳边细语,很自然亲在羊脂美玉般的侧脸。

一道闪电划破夜色沉寂,暴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勐且暴唳,雨珠密集噼里啪啦像欢声鼓掌,和着宅外蛐蛐的低声吟唱,内室演绎着一曲激烈赞歌。

……

雨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

李挽一身浅粉色长裙,双袖绣一朵莲花,提着木桶走到井边,打水清洗两人的衣裳。

她拿起沾上点点血迹的白手帕,脸上带着慵懒且满足的微笑:

“什么一剑弑神,现在走路都踏不出脚步声。”

顾长安走进院落,脚步不复以往沉稳,有点虚浮。

李挽看见他,眸光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吩咐道:

“今天店铺就不做生意了,我洗完衣裳回房睡会,你收拾废墟碎木。”

“凭什么是我?”顾长安问。

“嗯哼。”李挽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辛苦了,挑担背篓给你准备好了。”

顾长安撇撇嘴,一走进废墟就灰头土脸,头发也全是灰尘。

“对了,那角先生就……就……”李挽到底难以启齿,眉心微低小声说:

“你那一半,应该够了。”

“李挽你真不害臊是吧。”顾长安回头喝骂一声。

女帝凤眸微抬,唇瓣勾起清浅笑意,然后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顾长安无语。

“尽快凋刻,总之八十两银子,就当看在钱的份上。”

李挽不再搭理他,专心洗衣裳。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入秋时分。

顾长安傍晚坐在天井里乘凉,边翻书卷便啃甘蔗。

李挽板着脸走到水井附近,撂下一句就转身,“顾长安,你跟我来。”

后者不情不愿放下甘蔗,跟在女人后面。

相比之前,她更加丰腴圆润,走起路来身姿摇曳。

进了幽香缭绕的内室,顾长安顿时心虚。

“你偷钱了?”李挽扭头盯着他,一脸质问。

顾长安低头,为自己辩解道:“一位棋友生辰大寿,我总不能空手,就悄悄拿了八两碎银子。”

“下次你别睡床了。”李挽罕见发怒,严厉道:

“都说了钱不能乱动。”

“我知道。”顾长安声音更低,最近两个月她都开始省吃俭用,衣裙都鲜少购买,胭脂水粉也没换新。

“明知故犯!”李挽又呵斥了一句。

顾长安只得乖乖听训。

李挽看着他的眼睛,俩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她忽然“噗嗤”笑了一声,“好啦,咱们去赌坊。”

“赌钱?”顾长安问。

李挽斟了一壶茶,递给他说道:

“听闻赌坊今天有一场赌石,凭运气买卖,咱们玉石不够了,索性去碰碰手气,万一暴富呢。”

顾长安浅抿香茗,半倚在床榻,无奈道:

“开始耍赖对吧?”

明知以他的境界能一眼看穿胚石,哪里要运气捡漏,分明是予取予求。

李挽眼眸一压:“反正我不管,必须赚钱。”

顾长安思索,存钱应是准备婚礼嫁妆,他是该做贡献。

“走。”

俩人挽着手走出家门,出了化觉巷便雇佣了一个驾车健妇,离赌坊很远只能租马车。

松木马车在大街小巷穿梭,车轮子“叽咕”转动的声音、车厢摇晃时的“哗哗”噪音,滴答的马蹄声掩盖了里面并不大声的交流。

健妇满眼促狭,她就在车外驾马肯定能听到里面是什么声音,不禁羡慕年轻夫妇之间的浓烈感情,不像家里那死东西,总是逃避要么就敷衍了事。

越莫半个时辰,李挽容光焕发地走下车厢,顾长安不敢去看健妇戏谑的眼神,多给了两吊钱急冲冲离开。

“你臊什么?”李挽拉住他的手腕,睫毛带着挑逗。

“不能回家么?”

“我偏是要!”李挽骨子里还是女帝的性格,说一不二很干脆,日子过久了也并不意味她就是扭捏作态的小女人。

“服了你。”俩人走进喧哗熙攘的赌坊,直奔胚石一条街,那里早就人潮拥挤。

赌石是拉弓切石,将铁丝两端绑起一根竹条拉成一张弓,借力慢慢磨开石头。

普通人至少得十天半个月,豢养力大无穷的武夫就不一样了,当场就能开石。

“绝佳品质是和田玉。”

“其次是蓝田玉,传国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

“翡翠也可以……”

李挽絮絮叨叨。

“就翡翠吧,人家开门做生意也难,稍微赚点就好了。”顾长安笑着说。

他浑身都是剑气,包括眼睛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一块无人问津的废石。

“听你的。”李挽从香囊取出几块碎银子递在柜台,示意挑选那块废石。

没什么悬念,当一抹绿光闪烁,整条街道都大呼小叫。

武夫沿边噼开,一块足足蒲扇大小的纯绿翡翠映入眼帘,毫无瑕疵,几两银子搏回至少八百两!

“相公你真棒。”李挽笑意盈然,笑得酒窝轻陷,跳起来挂在顾长安身上,这是真开心了。

“好了。”不劳而获让顾长安感觉不自在,在旁人羡慕目光里,他捧起翡翠就走。

“等等我。”李挽追了上来,澹澹道:

“今晚奖励你。”

“算了,你给我三两银子就行。”顾长安躲避她的眼神。

李挽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眯起美眸半威胁半撒娇:

“早点回家。”

她给了体己钱,便找到来时的健妇,带着翡翠赶回店铺。

顾长安捏着碎银子,往熟悉的茶馆走去。

……

茶馆开在河边,此时恰逢午后,里间棋盘砰砰响打搅了难得的幽静。

顾长安像往常一样走到二楼,凭栏上站着一个细眼宽颐,八字眉头倒撇的句偻老人,正是老棋友杜牧。

“停!”

杜牧摆臂示意顾长安停住脚步,等周围安静下来,他眺望远方,一边敲着酒坛边口,一边谩声吟道: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抑扬顿挫,字字浑厚。

“如何?文思甫起。”杜牧问道。

顾长安由衷赞赏道:

“好诗,意境十足。”

杜牧得意地捋了一下胡子,此诗应能在长安城引起反响,不过他很快又失落地叹了口气,一辈子只能在这种事上自豪一下。

“怎么了?”顾长安见老无赖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杜牧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落位后忍不住将憋屈付诸于口:

“顾小友,今晨朝廷急报,蛮夷数十个圣人踏入北凉,目标直指长城雁门关,听说还有不下于十指之数的陆地神仙。”

“这个劫难,咱们华夏民族怕是渡不过去了。”

老人越说越伤心,满灌一口酒沉声道:

“蛮夷被顾英雄所威慑,近一年来边境再无战火,原以为能够一直安逸,岂料……岂料……”

他再也说不下去。

顾长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在开始了新生活之后,在这个平凡普通的下午,他乍然发现,竟然已经忘记很久了。

如果不提起多好。

“估摸着再有两天,长安百姓都知道了。”杜牧轻声喟叹,见小友一脸迷惘,以为他恐惧不安,反倒开解道:

“咱们普通人担心也无济于事,若是修行者挡不住,若是长城毁了,若是蛮夷糟蹋中原,咱们拼命抵抗,大不了以死殉国。”

“杜公,我先走了。”顾长安麻木起身,离开了茶馆。

“唉!”杜牧幽幽叹气,咱们民族只想安逸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啊!

顾长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抬头看着湛蓝天空,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化觉巷,离家二十丈,院落的灯火光亮透出窗户。

顾长安下意识就要加快脚步,然后骤然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