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她总是习惯带刺地武装自己,去应对各种困难。
职场上很多时候确实需要圆滑,可‘不好惹’的头衔,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令人敬畏。
商场中的争斗也不仅仅是计谋较量,智商上的争斗,更有上门抢公章和榔头夺乾坤。
陆夏身为一个女人在职场上打拼,面临的竞争比男性还要大,环境也更为恶劣。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不要命地拼,不管软的硬的手段,她都能架起这种气势。
而且绝对不是虚张声势,她每次都是抱着大不了一块死的决心在做的。
二十出头的时候还会在乎别人的看法,等年纪阅历上来,发现一切都是个屁,被逼急了就跟滚刀肉似的。
再后来也会适度地包装自己,可里子还是没有改变。
因此,遇到像任招娣这样的人,她都懒得上什么计策忽悠,直来直往事办好自己还舒坦。
反正她离婚了,名声怎么维护就那样,不在意多个后缀。
她不要命的疯了,还能让任招娣有所忌惮,以后也不敢明着插手他们家的事。
陆夏心里也清楚,这样的自己很可能吓到陆家人,让她失去这份来自亲人的亲近。
可她不想压抑自己,也想看看陆家人的态度。
他们的表现,完全出乎陆夏的意料。
赵桂芬握着她的手,眼眶红红的:
“三丫头,咱们家那么多人,不会让人给欺负了,不用你冲在前头,糟践自己的名声,那毕竟是你的长辈。”
陆夏想说什么,赵桂芬打断:
“你先别说话,妈知道你现在也不在意什么名声,可不到那地步,咱没必要因为这种人赔上名声。名声这东西就看怎么用,太在意了受累,完全不在意吃亏,把握好度就能给自个带来好处。”
周小英打趣道:“娘,你现在真是越活越明白了。”
“那是你没见我以前爽利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人穷志短。咱们以前日子过得不好,你说道理也没人听啊。
别人会说,你要是这么能耐,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这不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了吗。”
陆家别的不说,家里的关系是真的好。
周小英和赵桂芬婆媳两完全不像其他人家一样,恨不得每天干架。
你非要说亲如母女那倒也不至于,毕竟还是各有顾忌,不能跟面对自己妈妈或者女儿一样任性,可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婆媳典范了。
陆夏认真应道:“妈,大嫂,我知道了。”
从此以后她有护着她的家人,是牵绊也是底气。
“不过遇到脸皮厚的,咱们也不怵,就干他怎么了。让我跟你大嫂上阵,大家都是一样人不怕被带累,不像你是文化人,没必要拉得跟她们一样。”
周小英深以为然:“没错,你那身板干架都吃亏,你也没经验,就不适合冲在前头。”
陆家人都是大高个子,祖上都是北方迁过来的。
周小英一家还是后面躲避战乱逃难来的,口音都还带着北方那边的腔调,个子比陆夏还高,而且骨架更大更壮实。
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四个兄弟都长得五大三粗的,他们家穷都是被几个小子给吃穷的。
他们这小山村到处是石头山,没多少田地,以前还没有杂交水稻,再怎么有经验的老农一亩地也种不出多少粮食。
周小英娘家住得还在更偏的深山里,石头山上有个巴掌大凹陷有土的地方,都给种上一株玉米,这种环境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陆夏莞尔:“好,以后我就躲在后面,让你们帮我顶着。”
“这就对了!”赵桂芬忍不住感叹,“钱才是穷人胆啊,东升拿回来那几十块钱,让我觉得腰杆都挺直了。”
赵桂芬收了陆东升三十块钱,陆夏也给了二十,原本给更多的,她没收。
有了这五十块钱,她赶紧把一部分的债还了,现在外债只剩下不到一百五了。
卖东西得的钱先存着,以免家里有事,口袋空空很是窘迫。
听到陆东升三天就赚了这么多,哪怕知道做生意不是一直这么好运气,也让一向谨慎的赵桂芬有了底气。
就算以后生意差点,一个月也能挣个二十来块吧?
陆东升每个月就算拿不回来钱,他们家少个吃饭的,一年下来也能存不少粮食呢。
更重要的是,她闺女能干啊!
她并不想沾闺女的光,可有这么一个女儿,心里就是敞亮。
陆夏:“妈,以后咱们家会更好的,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家其他人也都知道大伯母来过,还说了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陆东升气得差点当场掀桌:“我回头把他们家东富东贵揍了!”
陆国强更是脸色难看,以前分家的时候,两家就闹得不是很好。
大房一家总觉得他们占了便宜,尤其后来他们家日子越来越好,更觉得他爸是私下补贴了,没看到他们一家每日多辛苦。
两家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孩子在一起就喜欢打架。
彻底闹崩,是他们家出了事,作为大哥不搭把手就算了,还尽是说风凉话。
说什么当初他们不仁义,所以老天才会看不过去,让他们遭大罪。
要不然为什么别人家没事,就他们家就没有个消停,这件事还没缓过劲,另一件事又来了,还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还说他们家让陆夏一个女娃去读书,就是破风水云云。
更可恶的是,有人借钱给小陆家,他们竟然还跑去人家家里说什么钱出去了就打水漂之类的话,生怕他们能安稳渡过难关似的。
陆国强闷声道:“我回头跟村子里人说,我们两家是仇人,以后见了就打!”
在场其他人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硬气。
毕竟那是他大哥一家,还是双生子,感情到底是不同。
哪怕以前被得罪狠了,对外也没撕破脸。
“他爸,你这是……”
“他们家在我们家遭难的时候恨不得多踩几脚,现在还想插手三丫头的婚事。我看他们又开始有别的心思了,两家干脆彻底断了吧,省得以后还有更多麻烦事。”
陆家这段时间已经逐渐恢复元气,尤其今年村子里分田地,也不拘着谁家只能养多少牲畜。
陆家养了两头大肥猪,一头牛,还有十几只鸭子和十几只鸡,还弄了一块沙地种西瓜,搞了两季稻等等。
一家子都是勤快的,就连才刚三岁的陆朝阳和陆朝光平常跑出去也不是瞎玩,还会去挖蚯蚓等虫子喂家里的鸡。
陆朝前六岁多就负责放鸭子,陆东杰一回家就去放牛,在山上还带著书看。
一家子从早忙到晚,哪怕没有陆东升去做生意,以后也不会再这么穷下去。
为啥他们欠两百块别人不急着催,也是看到他们是多拼。
就算没打算要回来,帮了一家争气的也比帮了一家烂泥扶不上墙的舒心,指不定以后风水轮流转呢。
当初陆家能供陆夏读书,也是有些家底的,那都是他们勤快挣来的。后来一直出事,才变穷的。
两家人之前都不怎么来往了,任招娣现在来这么一出,陆国强不得不多想。
不是他们对自家多瞧得上,而是很清楚那家人无利不起早,办一件事都谋划到后面三四五步的。
陆夏看了一眼陆国强,觉得父亲的形象更加清晰了。
在记忆里,父亲的形象勤劳又沉默,总是默默地把事给做了。
虽是家里的顶梁柱,很多时候都听妻子的安排。
陆夏以为他是个黄牛型好脾气的人,现在看来也是有想法有脾气的。
陆东丰道:“今年不再混在一块记工分干活了,自家产多少吃多少。他们一家都是偷奸耍滑的,往年他们仗着女婿是记分员,没干多少活工分却不低,所以日子才好过的。
你们没看到他们地里伺候得乱七八糟的,今年收成肯定不行,交了粮之后根本不够自家吃的。”
这么多年习惯了偷懒,怎么可能就突然勤快起来。
哪怕为了自家,习惯了占便宜的他们,也支棱不起来。
陆东升瞪眼:“这是想跟我们套近乎,回头秋收了让我们帮忙啊?”
陆东杰不可思议:“让人帮忙还这态度?不是找打吗。”
赵桂芬最了解妯娌,“他们家作威作福那么多年,这几年更是特瞧不上咱们,觉得跟我们说话就是给我们脸了。兴许他们还觉得我们没眼色,不领他们的情。”
任招娣还真是这么想的,一回到家就发火骂了小陆家一个下午,直把自己的嗓子都给骂哑了。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们现在还把那被休回家的闺女当宝呢!有人要他们就该感谢老天爷了,还拿乔起来的,他们配吗!”
“还有陆夏至那个死丫头,竟然敢威胁我!活该她被离婚,活该她生女儿,烂脓疮的贱人,下地狱的货色,就该吊死了,丢人现眼的玩意,怎么好意思还活着!”
陆国盛抽着旱烟,蹲在墙角一声不吭。
“他爸,你说句话啊,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家被那一家子压在下面啊?你没看他们嚣张的那样,女儿都离婚了,竟然还抖起来了,真是看着太让人窝火了。”
陆国盛跟陆国强是双生子,刚生下来几乎一模一样,可现在随着年纪增长,每个人境遇不同,现在顶多有五六分相似。
陆国盛虽是哥哥,瞧着比陆国强更年轻,脸也更白,身板更正,不像陆国强一看就是个在地里辛勤劳作的庄稼汉子,换一套衣服说他是干部都有人信。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又不计工分,女婿也没法在这上头做文章。”
以前计工分的时候,也不能太过胡来,顶多让他们干轻省的活,拿高工分罢了。
要是胡乱扣别人的工分,那肯定是要干起来的。
陆国强一家瞧着闷不吭声,实际上也是狠角色,在村子里人缘又好,根本拿捏不了。
“我那边都说好了,谁知道陆夏至那丫头竟然会不同意。我就没见过离婚的女人这么硬气的,还把自己当黄花大闺女呢。”
任招娣想着把要把拿到的媒人钱还回去,她就心疼得很。
觉得陆夏至脑子被门夹了,才会错过这么好的姻缘。
“她在县里找到了工作,又不用回娘家讨嫌,我那弟弟弟妹最是贼得很,知道是一棵摇钱树,可不得捧着。嫁出去只能拿一次钱,而且二婚的闺女彩礼钱没几个子。”
陆国盛用自己想法揣摩陆国强的心思。
“要是不出嫁,她赚的钱会一直拿回娘家,这笔账这一家子算得清楚着呢。”
任招娣撇撇嘴:“没想到这么个赔钱货,离婚了还有这能耐。你说会不会是你那弟弟跟那家人谈的条件,同意离婚但是得给找份工作?”
“这事还真说不定,否则一个丫头能开什么辅导班。”
“我瞧准是这样,我那妯娌心思最多,他们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那个高家条件这么好,他们怎么可能就同意离婚了。别看之前装那样,肯定早就知道了。”
城里结婚是领了证的,离婚也得两个人同意,要是一方不同意,哪里有这么好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