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善躬着身体,一如服侍上一位帝王时那样恭谨。
“奴婢只听说过仙人的故事,却并未见过仙人其人,因此奴婢不敢妄下结论。”
谢兰胥垂下眼,神色渐渐转为平静。
他提起笔,在圣旨上写下召凤王回京,代为摄政的旨意。
笔迹干涸后,他将圣旨交给高善。
凝望着窗外寂静的月光,他喃喃道:
“朕也要成仙而去了。”
高善垂头不语。
“……打开宫门,放百官回家。”
“喏。”
……
当天深夜,一辆马车率先离宫。
宫门开启后,被困宫中第五日的官员们争先恐后地徒步至宫门外的下马石,终于与等候在此的家人团聚。
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次除夕宫宴上发生的奇闻异事。
破败的昙园变得静静悄悄。
残垣断壁中,一只手伸了出来,接着是手肘,然后是脸。
荔知攀附着铁梯,重新回到地面。
她还穿着晚宴那日的钿钗襢衣。
鹿窈站在地道一旁,将一身宫女的服饰和令牌递了过去。
“皇帝已经离宫,马车就在春雨门的下马石处,车身上刻着鹿角纹。”她看着荔知,“这应该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荔姊姊,祝你达成心愿。”
荔知已经不必再说什么了,她在残垣断壁的掩护下换好衣服,最后看了鹿窈一眼。
转身离去。
只剩鹿窈一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她低下头,用脚尖踢着那些破碎的毡毯,忽然有了一丝孩子气的落寞。
地道的入口,藏在割口精妙的毡毯下。
若不去摩挲毡毯上的割口,便是凑到眼前也发现不了端倪。
鹿窈故意割碎毡毯,并非为了寻找线索,而是为了掩藏线索。
那日,荔知趁谢兰胥短暂外出,揭开割口,打开暗道跳入密室,在谢兰胥回来之前恢复毡毯模样。
字条和金簪,则是修建昙园那日便设下的伏笔。
密室迟早会被人发现,所以在那之前,鹿窈先命人砸开空心柱,用金簪和字条吸引众人注意。
一切都已在脑海中演练过千回。
这三日,她哪里都没去。
一直就在昙园。
她原本便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鸟,皇宫对她而言只是富贵的牢笼。
鹿窈抬头看向幽沉的夜空,忽而满足地笑了。
鸟儿飞走了。
真好。
……
身穿宫女服饰的荔知凭借着出宫办事的令牌,顺利坐上了鹿窈安排的马车。
天色已经微曦。
她稍微推开了一些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入车内,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爱惜自己的身体。
生命之中诞生生命,就像花中开出另一朵花。
每每抚摸自己的肚子,荔知就会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
这股神圣压过了她无法释怀的悔恨,使她重新正视自己,爱护自己。
在黎明的光彩中,车厢中响起了幽幽的哼唱声。
那是她在这几天夜里都会哼唱的一首歌,一首由秦氏唱给她,再由她唱给腹中新生命的歌。
朝霞拨开云彩,为马车蒙上华丽的轻纱。
京都正在苏醒。
而荔夏重回人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