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赖川先生重重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装满热茶的白色瓷杯被震倒,滚动几圈碎开在浅色地毯上。
“我不同意!”
赖川黄泉登时红着眼眶白了脸,她攥紧拳头,强忍住险些夺眶而出的泪:“谁管你同不同意,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明天我就和研二去区役所登记!”
赖川先生目眦尽裂,青筋在额角暴起:“你敢!”
“我当然敢!”
说罢,赖川黄泉拉住萩原研二扭头就走。
“赖川黄泉!你给我回来!”
赖川先生在警察厅高层混迹多年,主要负责藏于幕后运筹帷幄,但偶尔也是战斗在一线,平日里从不疏于训练。眼下他一把抓住赖川黄泉的手腕,任她如何挣扎,死死扣住黄泉手腕的胳膊都纹丝不动。
“臭老头你放开我!”
赖川黄泉用力到背脊弯成一把绷紧的弓,脚趾抵住地面使劲。她拼命挣扎,用力到脸都开始泛红。
“黄泉,你——”
萩原研二上前试图稳住赖川黄泉的情绪,但他才只来得及说出一个音,赖川黄泉倏然张大嘴,一口狠狠咬在赖川先生手腕。
赖川黄泉咬得狠,她瞪大眼睛死死瞪向赖川先生,天蓝色的眸子翻滚起滔天恨意,眼泪却夺眶而出。细眉不停颤动,泪珠似断线的珍珠,湿润脸庞,在地毯上溅开大朵泪花。透明的涕液从鼻处滴落。
赖川先生一生审过无数犯人,没有人能逃过他的眼睛。但这一刻,他从赖川黄泉眼底窥探到太多情绪。
痛苦,绝望,憎恶,愤怒,委屈。
赖川黄泉咬得他很痛,像要往他身上剜下一块肉。但再痛也比不过子弹穿透他肩胛骨,比不过车轮碾过他的身体……更比不过此刻赖川黄泉看向他的眼神。
赖川先生一直都知道赖川黄泉讨厌他,但他没想到她会恨他到如此地步。
赖川黄泉眼底的恨是一把把锋利的薄刀,劈开他的身子,插烂他的心,直至血肉模糊。她的泪滚落在赖川先生手背,却似一滴滴强酸,灼得他心头滚烫,与泪水接触的皮肉似要溶解般的痛。
赖川先生沉默,缓缓卸下手上的力道。
赖川黄泉也借着赖川先生放松手指的空档挣脱他的束缚,挂着满脸的泪,咬紧下唇头也不回地冲出别墅,甚至没有穿鞋。
“黄泉!”萩原研二惊呼出声,他先回首看向赖川先生:“抱歉,我会好好和黄泉谈谈的。”随即才折身追出别墅。
萩原研二走后,空荡荡的别墅只剩狼藉和死寂。帮佣小心翼翼地从楼梯间探出身子:“赖川先生,需要打扫吗?”
赖川先生跌坐回沙发,满脸疲惫。他扶着额头,太阳穴针扎般的痛。他朝帮佣摆摆手:“不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
一年前他就隐约察觉到赖川黄泉在和萩原研二交往,医科大那臭小子居然一直在帮他们打掩护。
但赖川黄泉不愿意回家,整日待在宿舍里。赖川先生又为捍卫正义日夜奔波,他根本没机会找她好好谈谈。
赖川先生找人调查过萩原研二,这臭小子对她女儿倒也算疼爱有加,但他太受女孩子欢迎,情商高,会来事。这让赖川先生不禁担心起未来——谁知道过个五年十年,萩原研二还会不会对赖川黄泉好。
萩原研二自打和赖川黄泉在一起,就自觉地拉开了和其他异性间的距离。但赖川先生固执地认为越是能和女孩子玩成一片还圆润地不惹出任何麻烦的男人,出轨的可能性就越高。
萩原研二这样的聪明人,要是真有了异心,赖川黄泉绝对玩不过他,甚至可能都发现不了。
赖川先生不满意萩原研二,但奈何赖川黄泉喜欢。
派人间断性调查过几次后,赖川先生选择妥协。他心想,找一个机械工程师当丈夫似乎也不错,那就萩原研二吧。
而且就算赖川黄泉真的离婚了,赖川先生也已经预留好一笔足够赖川黄泉生活一辈子的钱财。哪怕他在某个明媚的清晨倏然牺牲,那笔钱也会通过事先委派好的律师交到赖川黄泉手上,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萩原研二居然考上警校,成为职业组预备警员。
职业组警察大多会被分配到搜查一课、公安部或者警察厅等负责重案的课室。相对应的,这些课室也是全日本伤亡率高居不下的课室前几。
赖川先生干了二十余年公安警察,身边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见证过太多死亡,目睹过无数妻离子散。扶着儿子棺木哭泣的老者;扑上前要爸爸的孩子;整日以泪洗面的妻子……
赖川先生了解警察,崇高、正义、勇敢,但也危险。他不想赖川黄泉嫁给一个警察,守着因丈夫时常加班而空荡荡的家,更不希望未来某一日赖川黄泉可能会守寡。
但赖川黄泉大概真的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了。
她恨他。
……
初次正式拜访以激烈争吵告终,赖川黄泉光脚趴在萩原研二的背上被他背回家。哭红了鼻子的小姑娘勾住萩原研二的脖子不停掉眼泪,脏兮兮的脚底板也被碎石子划出几道小口子,好在不深,只是破了皮。
当晚,赖川黄泉缩在萩原先生买给他们的小房子里,裹着被子哭得眼睛都肿了。
“研二,”她哭到呼吸不畅,一抽一抽地不停大口喘气,“我们明天就去登记,气死那个臭老头。”
萩原研二握着一沓抽纸不停帮赖川黄泉擦眼泪,心疼极了。他把几张叠起来的纸摁在赖川黄泉鼻翼帮她擤走鼻涕,又端来一杯温水喂赖川黄泉喝下,才缓缓拒绝了她的提议:“黄泉,我们不可以这样。”
赖川黄泉噘嘴瞪向萩原研二,委屈极了:“为什么!”
萩原研二轻柔地揉了揉赖川黄泉的头:“我希望我们是在家人的祝福声中步入婚礼的殿堂,而不是意气用事。”
“不嘛不嘛!”赖川黄泉踢着被子开始耍赖,“我就要你明天跟我去登记!”
萩原研二微蹙眉心,笑得无奈:“明天不行哦。”
“那就后天!”
“后天也不可以。”
见萩原研二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赖川黄泉哇的一声,好不容易才堪堪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她哭得鼻腔整个被堵住,只能边哭边用嘴呼吸,眼泪沾湿大片衣襟。
赖川黄泉登时开始无理取闹,哭着开始翻手机:“你不要我,我要去找其他人结婚!我现在就打电话!”
萩原研二急了,他夺过赖川黄泉的手机:“不可以嫁给别人!”
随即他把赖川黄泉用力抱进怀里:“笨蛋,你以为我不想结婚吗,我可是做梦都想娶你。但我更希望在家人的祝福声中亲手为你戴上戒指。”
他松开怀抱,细致擦去赖川黄泉脸上的泪:“我如果因为被叔叔拒绝就擅自带着你去登记结婚,和私奔有什么区别。这样做既是对这段感情不负责,也是对你不负责,我不想这样。”
萩原研二俯身亲吻向赖川黄泉的额头:“乖,相信我,我会让叔叔同意的。”
“到时候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跌到谷底的情绪被稍稍安抚,赖川黄泉终于止住哭声,改为啜泣:“嗯。”
萩原研二抱着赖川黄泉又亲又哄,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才拍着赖川黄泉的背把人哄躺下:“我们睡觉吧,明天带你去吃上次你赞不绝口的寿司拼盘。”
赖川黄泉哑声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