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加更二合一)

“黄泉……”

谁?

赖川黄泉费力地转动眼球,眼皮似有千斤重。头昏脑涨,身体也软绵绵的。

“黄泉……”

到底是谁。

水珠落地时的轻响在赖川黄泉耳边荡开,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入目是泛着寒意的房间。头顶三排灯管映出冷色调的白光,冰冷的方形金属柜门整齐码在墙体上,房间中央停着几张带滚轮的单人床。

是停尸房。

赖川黄泉的身体血色尽失地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被一块白布盖住布满缝合痕迹的身子——入殓师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赖川黄泉断掉的骨头掰回原位,让她看上去更体面。

赖川黄泉愣住,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向上摊开的手心呈半透明状,泛着淡淡萤光。冰冷的白光自头顶洒下,穿过她半透明的胳膊,在脚下青蓝色的瓷砖表面打上一层阴冷的光。

“灵魂出窍……吗?”

赖川黄泉骤然想起她跨过阳台护栏时扯动她衣角的风,会是松田阵平在身后拼命想要拉住她吗。不知萩原研二是否也曾在她割断血管时对着满地猩红急红了眼。

赖川黄泉正凝视着掌心兀自发愣,熟悉又沧桑的嗓音再次响起:“黄泉,我的宝贝黄泉。”

她抬头,发现自己尸体旁边赫然多出一个人。

赖川先生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已经没了呼吸的赖川黄泉冰凉泛白的手指。他头发一夜全白,曾经挺拔的脊梁也被压垮下去,像个上了岁数被岁月压弯骨头的驼背老人。赖川先生弓着腰双肩颤动,不再清明的眸子大滴大滴掉着泪,汇集到下巴,滴落在地。

赖川黄泉愣住,茫然地看向眼眶发红却固执地不愿发出一丁点声音的男人:“……臭老爸?”

在赖川黄泉印象里,臭老爸固执己见、横行霸道,是个十成十的暴君。有时她甚至会偷偷地想,摊上她老爸这样的上司,员工一定倒了八辈子血霉。

但暴君就该狂傲,永不低头。

哪有暴君双膝跪地,弯着脊梁低头痛哭的。

鼻涕顺着人中晕湿赖川先生上唇处修剪整齐的胡须,他拧紧眉头,额角突起几根纵横交错的经络。

“赖川先生。”

开门声伴着一声熟悉的男声响起,太平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赖川黄泉扭头看去,随即惊讶地瞪大双眼。来人她认识,萩原研二尚在警校时曾带她去见过朋友,这个男人就在其中。后来萩原研二殉职,松田阵平也曾和他见过几面。

是降谷零。

可降谷零为什么会认识她老爸。

降谷零跨进太平间,顺势合上身后的门,但他没有再进一步,反倒为赖川先生预留了足够的空间和尊严。

“赖川先生,我们安排的线人传来最新情报,那边已经开始伺机而动了。”

赖川先生缓缓叹出一口气,用纸巾胡乱擦掉脸上哭得乱七八糟的液体,仰头用力眨眼。他站起身强迫自己挺直腰板,扭头看向门口的降谷零:“嗯,走吧。”

说罢,赖川先生大步向合拢的两扇铁门走去。他目光坚定,整个人却好似刚从冰冷刺骨的忘川河中爬出,散发出浓烈到叫人窒息的悲凉气息。

赖川黄泉拧眉试图追上去,却赫然发现脚底似被黏在瓷砖上,任她卖力扭动身体,脚掌都牢牢定在原地,纹丝不动。

「想知道真相吗。」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震得赖川黄泉头皮收紧。赖川黄泉形容不来这声音,带着科幻片里智能机械说话时带着微弱电流感,每个字的尾音却又颤动回荡,似对着山谷洞穴低语。赖川黄泉甚至听不出这道声音的性别。

赖川黄泉打量四周,空洞冰冷的太平间仅她一人:“你是谁?”

奇怪的声音没有回答赖川黄泉,反问她道:「赖川黄泉,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真相?”

「过去和未来,关于赖川先生。」

赖川黄泉低下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仰头盯着刺眼的白光,缓缓开口:“我没兴趣。”

对方似乎早知道赖川黄泉会如此回答,不咸不淡道:「你真以为你的父亲是外贸公司的副社长吗。」

“之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赖川黄泉不喜欢和人谈论父亲的事,她不爽地把头瞥向一边,“但看降谷零对他的态度,其实是公安吧。”

对方没再说话,空荡荡的房间回归寂静。赖川黄泉定在原地盯着自己冷冰冰的尸体,床脚滚轮边的瓷砖上还残留着几滴未干泪。赖川黄泉沉下眸子,心中满是不解,她不明白臭老爸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么脆弱,那么不堪,好像一把爬满锈斑的武士刀。明明上次分别时,他还是铮亮到泛着寒光的出鞘利刃。

说起来,上一次见面……

是什么时候。

五指贴着头皮穿过长发,赖川黄泉揉着脑袋开始认真回忆。自从臭老爸拒绝了她和萩原研二的结婚请求,她就离家出走搬去研二的房子,再也没和那家伙见过面。细细数来,原来他们已经四年半没有见过面,臭老爸居然都这么老了吗。

赖川黄泉用力抿紧嘴唇,咽下汇积在舌头处的唾液,才哑声道:“如果你还在的话,我想知道真相。”

话音刚落,失重感扑面而来。眼前是五彩缤纷的眼里艳丽光柱,如同进行了一场时空穿梭。

赖川黄泉皱眉咬牙,用力捂住脑袋试图缓解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下一刻,她骤然落地,踩在一块晕开大片血迹的白蓝瓷砖上。

“呼——呼——”

是男人费力喘息的声音。

赖川黄泉抬头望去,惊得瞪大瞳孔。

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摆着张推床,赖川先生解开半边衬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坐在床沿。他肩膀的位置开了一个洞,潺潺鲜血汇集成几股,从惨不忍睹的伤口往外涌。不知是虚弱还是疼,冷汗爬满他的额头,打湿他垂落下来的几率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