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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九华殿。
秦骛盘腿坐在软垫上,摆弄着案上的香炉。
香炉里升起轻烟,没有形状,散若雾气,迅速飘散,应当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秦骛的神色也阴沉沉的。
秦骛猛地抬起头,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属下立即推门进来,朝他抱拳行礼:“五殿下。”
秦骛厉声问:“人从梧桐巷走了没有?”
属下有些迟疑,低声道:“宫外还没有消息传来。”
他们说的是秦昭。
秦昭去梧桐巷了。
秦骛一想到这件事情,心中便怒火翻涌。
秦昭去梧桐巷做什么?去了还不肯出来了?
他去见扶容的娘亲了?
那是扶容的娘亲,他秦骛还没见过几回,秦昭去见什么?
秦骛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怒火,低声道:“下去。等人走了,立即来报。”
“是。”
属下退走,还把门给关上了。
秦骛将香炉里还没燃尽的香料粉末倒掉,重新舀起一银勺香料,准备再点一次。
秦骛心中烦躁。
扶容方才的模样,方才说的话,还刻在他的脑子里。
扶容表情焦急,好像害怕被谁发现一般,他双眼通红,快哭出来的模样,语气却无比坚决。
他说:“五殿下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奴婢和五殿下不一样。”
不一样。
一开始,是秦骛极力想伪装,他和前世的秦骛不一样。
现在秦骛想坦白,反倒没有这个机会了,扶容不承认了。
秦骛做事果决,从不后悔,这是他头一回这样后悔。
如果在破庙那晚,他知道扶容也是重生的时候,他不想着演戏伪装过去,而是直接向扶容坦白,马上认错,现在扶容对他的态度,会不会缓和一些?
至少他现在不会骑虎难下,跟扶容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还有秦昭。
在马车里的时候,扶容是看见了秦昭,才慌里慌张地要跑掉的。
秦骛了解扶容,一眼就能看出来,扶容是不想让秦昭看见自己和他在一起。
要不是秦昭过来了,他和扶容至少还能再说几句话。
如今秦昭还赖在梧桐巷不肯走。
明日扶容还要跟着秦昭南下。
秦骛想到今日见到的两人相处的场景,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只怕一个多月的南巡下来,扶容和秦昭相处越来越好,他反倒像是局外人。
最好的办法,便是秦骛也跟着去。
可是,秦昭明日便启程,老皇帝对权力又看管得死死的,从来不允许其他皇子沾染半分,秦骛倒是有法子,只是已经来不及谋划了。
秦骛又一次无比后悔。
若是在知晓太子南下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谋划,或许还是来得及的。
可他当时只顾着高兴,还以为太子被踢出局,扶容会留在都城。
蠢笨至极的狗脑子,怎么没想到太子会带扶容去?秦骛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没有办法,秦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扶容和秦昭一同南下。
不过,其他事情,秦骛还是能做的。
秦骛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路监视秦昭,若是他对扶容有任何不轨之举,秦骛的手下会马上禀报秦骛。
只是……
就算禀报了,秦骛又能怎么办呢?
相隔千里,他要快马赶去,把秦昭揍一顿吗?
秦骛还真的安排了。
他让手下准备好了火药、硝石和硫磺,制成了鞭炮。
若是秦昭胆敢对扶容做些什么,手下立即把鞭炮甩过去,制造混乱,把秦昭给吓跑。
为了避免误伤扶容,秦骛还特意吩咐了,用的是少量的配方。
若不是顾忌着扶容在,秦骛简直想把秦昭给直接炸死。
秦骛脸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紧绷,却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摆弄香炉。
不知道过了多久,属下才进来禀报。
“五殿下,太子和扶公子,从梧桐巷离开了。”
秦骛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盯紧些,任何事情,随时禀报。”
“是。”
天渐渐暗了,殿中没有点灯,秦骛坐在案前,表情是极力忍耐的阴鸷。
他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道:“回来。”
属下立即回来:“是。”
“去准备十斤炸药,把秦昭给炸死。”
属下震惊:“主子?”
秦骛表情阴鸷,咬牙切齿,语气无比阴冷,一字一顿道:“让他死。”
他死了,扶容就不用和他一起去南边了,扶容会直接留下来给他收尸。
翌日,天还没亮,一片漆黑。
因为要出远门,扶容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今日更是早早地就醒了。
他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生怕自己睡过头,天还没亮就醒过来,不敢再睡。
刚入昭阳殿的时候,这种状况特别厉害,现在好些了,只有大事才会早早地醒过来。
昨日太子殿下喝了点酒,扶容不太放心,把他扶回来,又让小厨房熬了一碗醒酒汤给他喝。
其实秦昭除了脸有点红,其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扶容想着,太子殿下明日还要骑马,若是酒醉处理不好,只怕在马背上会难受,所以扶容还是让他把醒酒汤喝完了,晚上还在外面守夜。
现在他睡在外间,太子殿下睡在里间。
扶容虽然醒了,却乖乖躺在小榻上,双手拽着被子,眼睛睁得溜圆,却不敢起身。
他怕把太子殿下给吵醒了。
扶容从被子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反正要出门了,还是回想一下自己带的东西,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扶容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衣裳、鞋袜,还有应急的干粮、水囊,太子殿下的那份他也带上了。
各种东西。
对了,扶容忽然想起什么,噌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
还有伞!
听说南边多雨,要是走在路上,忽然下雨了,那可怎么办?
扶容刚准备出去拿伞,又忽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起得太猛了。
里间传来了轻轻翻动被褥的声音,他好像是把里间的太子殿下给吵醒了。
扶容又弱弱地缩了回去,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动作。
还是等一下再去拿伞好了。
可是下一刻,里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扶容循声望去。
秦昭一身玉白衣裳,披散着乌发,站在门里。
扶容小声唤道:“殿下……”他有些心虚,愈发轻了声音:“可是要喝茶?”
秦昭却道:“孤醒了,听见外间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扶容看了一眼天色,站起身,要送他回去:“时辰还早,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秦昭却问:“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我?”扶容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我睡不着了。”
“孤也睡不着了。”
扶容笑了笑,没有回答,想要扶着他走回去。
可是秦昭站在原地没动,以为他是担心今日的出行,宽慰他道:“不要紧,等出了门,你跟着孤便是了。”
扶容点点头:“是。”
秦昭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你总是这么早醒来?”
好吧,什么都瞒不过太子殿下的眼睛。
扶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算是吧,若是有大事要办,就会醒得早一些。”
秦昭轻笑一声:“孤就知道,你怕错过时辰?”
扶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