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虞夫人突然抬起头来,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去乡郊庄子里孤苦一生,她就要失控一般,大喊:“侯爷,这一定是卫氏和虞姝那个小蹄子在被背后捣鬼!若非虞姝在皇上身侧吹枕边风,皇上又岂会查得那么清楚?!”
虞青山错愕的看着发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反省?!
虞青山可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上前就是一脚踹过去,“你这个贱妇!自己干了欺君之罪,还怪上旁人了?!起初,你若不李代桃僵,又岂会有后面的事?!”
到了此刻,虞青山不再顾及恒庆王夫妇在场,直接怒喝下令,“来人,把崔氏给本侯押去庵堂!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本侯休妻!”
虞夫人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虞若兰被婆子直接拖走,她则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一场做局,到头来,败得惨不忍睹啊!
虞艳被恒庆王半搂着,不允许她往前走一步,更是不准她劝架。
扪心自问,换做他是岳丈,必然会休妻!
岳母这种的女子,真正是祸害满门而不自知!
下雨了,秋雨延绵,疏疏淅淅。
落在人身上,像春蚕吐出来的丝一般稠密细柔,空气里弥漫湿气。
将军府的前院已经乱成一锅粥,卫氏这边却是一无所知。
天凉了,卫氏正给一双儿女缝制冬衣。
虽是没机会见到女儿,可听说到了年底就能有机会入宫一趟,她得事先将披风、披帛,还有护膝等物做好。儿子眼下在江南道,亦不知几时能归来。
如今,卫氏已经鲜少会想到虞青山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寻常时候都是做女红,或是晒香包,仿佛与外界格格不入。
若是虞夫人崔氏不找茬,她几乎安静到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这些年,她与主母崔氏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崔氏寻她麻烦,她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字的性子,也让崔氏一度气急败坏。
真要是个厉害的妾室,崔氏指不定还能斗上一斗。
可遇到卫氏这样的偏房,崔氏只能自个儿气到跳脚,对方通常时候都是低垂眼眸,亦或是一脸哀伤的看着她。
无论打骂,卫氏亦是不还手,不吭声。
气到崔氏毫无法子,又不能直接弄死她。
虞青山大步走来时,透过半开的茜窗,就看见卫氏正手持针线,仔仔细细的绣着花儿。因着天阴了,她盏了灯,那一豆灯火轻轻摇曳,将女子衬得像是画中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虞青山还是能被这个女子惊艳。
卫氏,无疑是个美娇娘。
岁月让她比曾经更为温和绵柔,侧脸俏丽白皙。
虞青山虽是铮铮铁汉,但再硬的心肠也需要柔情来安抚,他大步迈入廊下,直接推开了门扇。
卫氏抬首,两人四目相对,男子见色起意,女子却一阵茫然与生疏。
原本,卫氏是爱慕虞青山的。
可这一次,儿子差点被害死,女儿又被逼入宫,让她对虞青山的爱慕消减大半。
她痛恨走投无路之时,这个男人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倚仗。
此刻,男人归来,她并没无想象中的欢喜。
陌生和茫然,让她开始重新考量了这一份情的价值。
卫氏脸上没有就别重逢功的欢喜,她看着虞青山一步步走来,镇定冷淡的不像是她了。
虞青山却是喉结滚了滚,目光如炬。
男人需要情感的依托,在崔氏那里得不到的东西,他便想着从卫氏身上索取。
虽是中年男子,但也是血气方刚,又旷了这样许久,虞青山走上前,拉起了卫氏,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温软幽香的美人,让他立刻领悟到了温柔乡的美妙滋味,“阿琴,我回来了。”
卫氏喜洁,虽日子拮据清贫,但屋子和院子都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她闻到虞青山身上的味道,蹙了蹙秀眉,在这气氛旖旎之际,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句,“侯爷,你多少日不曾洗澡了?”
虞青山,“……”
他本想扑入温柔乡,先解一下相思之情。他这辈子有过的女人,就只有崔氏与卫氏,自诩还算是个痴情郎君,前一刻还有些把持不住,闻言后,好面子如他,猛然一怔。
他放开了卫氏,低头看着卫氏依旧姣好的面容,继续煽情,“阿琴,我让你受苦了。”
卫氏是个极容易悲春伤秋的主儿,寻常时候又无人说知心话。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风/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润情感。
故此,当卫氏哭哭啼啼诉说着一双儿女的遭遇时,虞青山有些不耐烦。
他低头过来,正要一亲芳泽,却是被卫氏推开了,风韵犹存的卫氏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儿和昭昭,那妾身还不如自请离去!”
这是卫氏与虞青山相识以来,说过的最重的话。
她以为,是主母针对她,才百般害她的儿女。
虞青山沉了沉脸色,“休得胡说!如今铎儿被器重,昭昭又是后宫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抬你为平妻,阿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
卫氏以前还真以为,她与虞青山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而今,她却是怀疑了。
卫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问道:“你将铎儿的军功,都算在了大公子头上,又是何意?嗯?”
她微微歪着头,第一次质问虞青山。
虞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长子无能,他只能想方设法先把长子扶持起来。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会亏待。
他做错了么?
虞青山脸上的迟疑,让卫氏很不喜欢,她伸手指向了微雨连绵的院外,“侯爷,你……你出去!妾身暂时不想见到你!”
虞青山,“……”
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卫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几年没有回家,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会做出强迫之事,只好讪讪离去。
眼下,卫氏母子三人,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离开,卫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许,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好像……也没什么可伤悲的。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过了片刻,这便又开始给她的铎儿和昭昭缝制衣裳。
将军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叶茂,遮挡了绵绵细雨,这个时节,廊下烹茶,别有一番雅意。
听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说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后宫的娘娘私藏了/姘/头在后宫。
皇上他,又一次绿云罩顶。
这……
沈卿言一边心疼封衡,一边以拳抵唇,因着强忍着笑意,他肩膀轻颤。
母亲时常夸赞皇上,而把他贬低到了尘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
“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刚刚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吧?
不过,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声大笑。
两人俱是欢快的不行。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无声无息,疏雨延绵之下,皇宫宛若笼罩在一笼笼薄烟之下。
淑妃变为庶人,虞贵嫔“暴毙”,这两桩事,让本就安静如斯的后宫,变得更为寂寥。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实则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计划。
重华宫,廊下斜风微雨,微寒的空气里掺杂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几分翠绿,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葱翠。
时辰尚早,但阿贵和东生已经陆陆续续掌灯。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烟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现在了这朦胧之中,他嫌王权不够高,步子也不够大,索性自行撑起一把山水画墨色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圣安。”阿贵和东生上前行礼。
封衡直接广袖一挥,拂来一些水气,“不必通传。”
待阿贵和东生站起身,只见帝王已经迈入大殿,从背影去看,皇上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韧匀长,单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没想到封衡今日会这么早就过来。
是因着下雨天,后宫无人走动么?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讳了?
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纱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搁置在她小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湿气,还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儿,这才捏住虞姝下巴,问道:“今日可乖乖观摩朕的画像了?”
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见了虞家大公子,着实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虽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违心应答,“嫔妾一切都听皇上的。”